玉瓷照看宜錦,幾乎一夜未眠,頂著兩個黑眼圈,起身瞧了眼窗外,寒風呼嘯,天色灰蒙蒙的,屋子裡比平常暗了許多,連雪光也透不進了。
屋中炭火減了些許,已有冷意,她瞬間清醒了幾分,忙摸了摸宜錦的額頭,燒退了些,但卻依舊有些燙,眼下各處門禁應當都開了,宜錦的病情耽擱不得,得抓緊去禦藥局取藥。
含珠被她穿衣服的聲音吵醒,睡眼惺忪,啞著嗓子道:“玉瓷姐姐,起這麼早做什麼?還有好一會兒才當值呢。”
玉瓷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我去取藥,你好好照顧她,小心些,彆將人吵醒了。”
含珠瞌睡蟲跑了一半,點頭道:“知道了,姐姐放心去吧。”
宜錦隻覺得腦子沉甸甸的,眼皮子黏住了似的,但卻能清晰地聽到身邊有人說話,她費力睜開眼睛,一出聲,嗓音嘶啞,“玉瓷姐姐。”
玉瓷見她醒來,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替她扶了扶枕頭,柔聲道:“你彆出聲了,好好歇著,我去給你取藥,很快就回來。”
宜錦靠著枕頭,瑩白的麵龐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她握住玉瓷的手,虛弱道:“玉瓷姐姐,讓你替我操心了。”
玉瓷示意她安心,“姐妹之間說這些做什麼,你安心歇著。”
她心裡都明白,宜錦妥帖細致,總是替彆人著想,但自己有了事,卻不願麻煩彆人,瞧著健談,但其實許多事都藏在心裡,這次回來為何如此狼狽,宜錦隻字未提,玉瓷卻能看出她心中不好受。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宜錦不願說,她也不強求。
玉瓷匆匆出了門,換含珠在一旁照料,她捧了熱茶給宜錦,“宜錦姐姐,你昨夜回來臉燒得通紅,把我們嚇得夠嗆,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按理說,皇極殿的宮人算是大內最得臉的,平時生了病,禦藥局巴不得主動上門送藥,除非是犯了錯的宮人,才會無人問津。
宜錦看她一眼,昨夜之事無論如何都不能外傳,她尚且前途未卜,不能再牽連他人,她斟酌道:“你彆擔心。昨夜是我一時疏忽伺候不周,惹了陛下不快,回來的時候又忘了帶披風,這才著了風寒,小病而已,沒兩日便痊愈了。連累你照顧我,沒睡好覺,這會兒還早,快歇著吧。”
含珠還欲再問,但宜錦卻側過身子,閉目睡去了,她隻好住嘴。
才靜了不到一刻,便聽外間又嘈雜起來,宜錦起初以為是玉瓷回來了,但聽人聲卻像是鄔公公,她隨意披了件衣裳下榻,匆忙行禮。
鄔公公見她臉色不好,一副病弱憔悴之相,心中暗道怎麼這才一夜,人就成了這樣,他雖知道宜錦往日照顧陛下妥帖,但此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薛姑娘,陛下口諭,往後你便在直殿監灑掃處當差,不必再回皇極殿了,姑娘往後好自珍重。”
宜錦叩首謝恩。她已按照最壞的打算做好了準備,但蕭北冥卻隻是免去了她在皇極殿的差事。
她意外之餘,卻覺得心中隱隱發堵。
宜錦壓下思緒,因為風寒聲音顯得十分沙啞虛弱,“從前在皇極殿當差,幸有公公照拂才一帆風順,奴婢感激不儘,若公公日後有需要的地方,儘管開口。如今深知罪孽深重,唯有遙祝陛下福壽安康,萬事順遂。”
鄔喜來隻歎息道:“你糊塗啊!人非草木,……罷了,同你講這些做什麼,你好自為之吧。”
他見宜錦神色怔然,便知她還不懂,搖了搖頭,暗道自己多此一舉。管她開竅也罷,不開竅也罷,往後陛下同她再也不會有什麼交集,這些便都不重要了。
從一開始,他便不讚成薛氏在禦前伺候,曾做過靖王的侍妾,後又在仁壽宮當差,誰能知道她是不是包藏禍心?如今不在禦前伺候,也是好事。
宜錦送走鄔公公,仍陷在他方才的話中,隻覺心裡莫名一震。
鄔喜來將話帶到便回了皇極殿,蕭北冥下了朝,如往日一般批折子,仿佛將昨夜之事忘了個一乾二淨,不曾放在心上。
直到尚膳監的人送了糕點茶水來,他習慣性地嘗了一口,過分甜膩的味道讓人食欲全無,勉強吃了兩個,便沒有再動。
鄔喜來細心發現,終於忍不住道:“陛下,要不老奴再遴選一位新的禦前宮女?尚膳監每日掌管宮內各處膳食,事多雜亂,眾口難調,難免不合陛下胃口。”
蕭北冥揉了揉緊鎖的眉心,隻道:“不必了。往後也不必再提。”
鄔喜來一愣,隻以為陛下對薛氏太過失望,不願再重蹈覆轍,也隻默然不出聲了,對於薛氏得了風寒的事,他出於私心不想再稟報,再提也了無益處。
窗外靜謐無聲,唯餘落雪之音,蕭北冥站起身,透過明紙無意瞧見廊下搖晃的宮燈,昏黃的燈火飄飄搖搖,分明與從前沒什麼不同,可他卻覺得安靜得有些過分。
良久,蕭北冥回過神,問道:“可查出太後給的是何物?”
鄔喜來臉色一肅,“回陛下,是翹搖花粉。”
蕭北冥冷冷一笑,眉峰藏著戾氣,“她倒是煞費苦心。”
鄔喜來身子哆嗦了一下,不知陛下口中所說的“她”是誰,但聽這語氣,定然有人要遭殃。
果不其然,不過半個時辰,陛下便攜了禁軍統領宋驍大人前往仁壽宮。
這是自陛下登基後,第二次去見太後娘娘。
朝中以章太後兄長鎮國公章琦為首的一批文臣,奏陛下不尊太後,有違孝道,已是老生常談。雖然陛下從未放在心上,但此事一經民間發酵,卻也不利於帝王令名。
儀仗至仁壽宮,已是亥時,太後身邊的瑞梔見駕,行禮道:“奴婢見過陛下,陛下萬安。太後娘娘這幾日身子不爽利,怕過了病氣給陛下,還請陛下回吧。您的孝心,娘娘心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