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執 但他,偏不如她所願。(1 / 2)

夜色已深,帝王輦輿自然要回皇極殿,宋驍佩劍護在一旁。

芰荷縮著身子跟在他身後,腦子裡全是那隻斷指,連頭也不敢抬,一時沒注意,直直撞上了宋大人,她來不及揉一揉被撞得生疼的鼻子,瞬間退了兩步,道:“對不住,宋大人,奴婢罪該萬死。”

宋驍轉過頭看她,明明是一張清俊似文弱書生的臉,卻泛著殺氣,莫名叫人畏懼,但他隻是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

芰荷低著頭,肩膀抖得更厲害了。

蕭北冥正閉目養神,聞聲抬眸看了一眼芰荷,隻瞧見一個顫巍巍的腦袋,果然隨了薛氏,膽小成這樣的,世間怕也不多。

他後知後覺自己竟又想起了那人,半晌,吩咐道:“宋驍,將人送去直殿監。”

宋驍垂首領命,目光落在芰荷身上,似是才看見她圓乎乎的臉,眼瞼都搓紅了,想來一路上掉了不少眼淚,他皺眉問:“知道去直殿監的路嗎?”

芰荷生怕這煞神一個不爽快要挖她眼珠子,乍一被問話,卻破了功,一行清淚垂下,她不敢擦,哽咽道:”奴……奴婢不知。“

宋驍默然。

他平常隻負責守衛陛下,其實不大樂意護送芰荷去直殿監。

兩人站在原地四目相對,竟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不知過了多久,宋驍伸手攔住一個路過的小內侍,他腰間佩劍,動作又粗魯生硬,黑夜之中像個歹徒,那小內侍嚇得直哆嗦,慌慌張張帶了路,一到了地方便溜得無影無蹤了。

宋驍將人送到了地方,也算功德圓滿,打算回皇極殿複命,見芰荷畏畏縮縮站在麵前,想擦眼淚又不敢,皺了皺眉,便丟給她一方帕子。

他可不想傳出欺負小姑娘的名聲。

芰荷被迫接過帕子,卻根本不敢用。

兩人正僵持著,並沒有瞧見不遠處正有人走過來。

*

宜錦因房中生了火盆,有些悶得慌,便披了外衣出來透透氣,她瞧見芰荷的那一瞬間,隻以為自己是在夢中,眨了眨眼,卻見人還在,一時楞在原地。

直到那傻丫頭衝過來抱住她,她才意識到,芰荷是真的在她眼前,在她懷中,而非夢裡的幻影。

她如尋回了遺失的至寶,緊緊回抱著她,從喉嚨利發出澀然的聲音,“芰荷。”

芰荷這些日子有多想宜錦,此刻就有多高興,多心疼。

若非今日她在仁壽宮中奉茶,恐怕還不知道,姑娘為了保全她,竟甘心做太後娘娘手中的棋子,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以至於如今被發配到直殿監。

能和姑娘重逢,是她從前日日盼,夜夜盼,卻求之不得的事情,但代價卻這樣大,她寧願不與姑娘團聚,隻要姑娘平平安安。

芰荷一點點擦掉宜錦麵上的淚,紅著眼眶道:“姑娘,以後無論有什麼事,都不要拋下我,好嗎?芰荷什麼都不怕,隻怕姑娘丟下我一個人。”

小時候,柳氏故意尋錯拿捏她,在昏暗的柴房裡,姑娘也是這樣與她相互依偎,度過漫長又難熬的夜。

對芰荷來說,她不怕疼,不怕死,隻怕姑娘丟下她孤零零一個人。她不願姑娘為她冒險。

宜錦緊緊握住她的手,聲音卻有些哽咽,眼睛卻是笑著的,“好。我答應你,以後無論何事,我們一起麵對。”

兩人漸漸緩和了情緒,宜錦才想起問:“你怎麼會到直殿監來?”

芰荷便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又小聲加了一句,“姑娘,陛下與他身邊的宋驍,真的很嚇人。瑞梔的手指……”

她說了一半,卻不忍說出口了。

從前她隻從傳聞裡知道新帝的手段,今夜見過,才知道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瑞梔是太後身邊得臉的紅人,平日待底下人也多頤指氣使,收些金銀好處,幫著太後娘娘斷些人命官司,從沒見她像今日這樣狼狽。

寒風吹過,宜錦的發隨之而動,她緊了緊披著的外衣,臉色卻更加蒼白。

原來太後給她的是翹搖花粉,這對常人來說確實不是毒物,可對蕭北冥而言,恐怕是能要了命的東西。

她的手微微有些發抖,心底翻湧起陣陣後怕,一浪高過一浪的愧疚幾乎將她淹沒。

蕭北冥本該殺了她,可他卻沒有。他不僅沒有要她的性命,還將芰荷重送回她身邊。

也許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說他冷酷無情,唯獨她不能。

宜錦定定看著芰荷,恍惚道:“芰荷,有時眼睛也會騙人,可心卻不會。陛下並不是傳聞中所說的那樣。”

芰荷似懂非懂,但姑娘說什麼就是什麼,她點頭道:“姑娘,我明白的。以前夫人在時也曾說過,看一個人不止要用眼睛,更要用心。”

宜錦望著遠處皇極殿的方向,燈火昏暗,蕭北冥此時應當在批閱奏折。

這世上,有許多人罵他暴君昏君,但卻鮮少有人知道,在無數個漫漫長夜中,他批完折子隻來得及伏案而眠歇息半晌,緊接著便要早朝。他也曾為他的子民殫精竭慮。

蕭北冥總說自己不是個好人。可到底怎樣才算好人?若能安安穩穩,無憂無慮,有人疼愛,誰不願做個人人誇讚的好人呢?但這些,他一樣都不曾擁有。

世人不曾愛他,卻要求他愛人。

就連她自己,也為了一己之私選擇傷害他。

宜錦隻覺有團東西堵在胸口,眼眶有些酸。等她回過神,牽起芰荷的手,輕聲道:“天色晚了,我帶你去安置。”

芰荷歡歡喜喜答應了,玉瓷見來了新人,也十分高興,隻說往後屋子裡就更熱鬨了。

含珠趁著這機會問道:“宜錦姐姐,你往後都在直殿監當差,不回皇極殿了嗎?”

宜錦垂首回道:“是。”縱然她想回去,也不可能了。

含珠看她一眼,“皇極殿的差事最體麵,可惜了。”

宜錦默然不語,玉瓷見宜錦不欲多說,忙朝含珠使了個眼色,打岔道:“好了,往後我們都在一處,不是更好?”

含珠又高興起來:“自然是好事。”

到了晚間,幾個人各自都有事要忙,芰荷總算能與宜錦說悄悄話,她見宜錦還在做繡活,有些心疼:“姑娘仔細傷眼,明日再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