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 你可以做任何往日不敢為之事。……(2 / 2)

薛振源驚懼萬分,他不過一個正七品的小官,就算留下議事,也應留蒲誌林才對。

蒲誌林瞧了薛振源一眼,想起當初先帝一駕崩,薛振源就將自己的女兒送與靖王做妾,賣女求榮,一時心中也隻剩鄙夷,也不願再提點他,隻甩袖離去。

薛振源下朝後由鄔喜來引著朝皇極殿去了,除了之前承襲爵位進宮謝恩,他這輩子進大內的次數屈指可數,此刻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陛下找他所為何事。

*

皇極殿內,宜錦正烹著七寶茶,如今她已將火候掌握得極好,又做了鹹口的茶點,隻等蕭北冥回來。

蕭北冥入了內殿,宜錦替他褪下落了雪的大氅,她能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柔聲道:“陛下喝杯茶暖暖身子,茶果也熱好了。”

蕭北冥隨口應了一聲,才將視線從她身上轉移下來,他隨意坐在書案前,發現之前那張繡了鯤的坐墊又被放回原處。

他捏緊了茶盞的杯壁。

這張坐墊,初時他因下藥一事生出怒火,命鄔喜來處置了,顯然鄔喜來並未聽從他的命令。

但他如今竟對這事生不起絲毫怒意,甚至在他心中,慶幸這東西未曾被毀去。

他將茶水一飲而儘,問道:“你可知,薛珩在府中病入膏肓,而長信侯卻對此不管不問?”

話罷,他站起身,緩緩行至她身側,烏黑的眼眸像是被霧氣籠罩,瞧不出真實的情緒。

她正在替彆人擔心,臉色煞白。

蕭北冥的視線從她瑩白的麵龐上移開,“薛宜錦,從前你在府中,也是這樣軟弱嗎?”

宜錦的神情在那一刻變得怔然。

陛下沒說錯,她確實軟弱。

不敢搶回母親的遺物,不敢和繼母所出的兄弟姐妹發生矛盾,不敢幫宜蘭拒絕與陸寒宵的婚事,甚至連阿珩受了委屈,她也不敢替他撐腰。

這是宜錦第一次沒有反駁他的話。

蕭北冥卻沒有再開口嘲諷,他緩緩走近,徹底將她的身影蓋住,就像是他有一雙羽翼,能為她遮去一切風雨。

他凝視著她,又問:“你的隱忍與退讓,是否換來你想要的結果?”

宜錦對上他那雙幽深的鳳眸,咬著唇搖了搖頭。

她曾經牢牢記住母親臨終前的囑托,萬事以和為貴,隻要宜蘭和阿珩平安順遂,無病無災。

可是如今,宜蘭並不順遂,阿珩也病入膏肓。

所有的一切,與她所願背道而馳。

宜錦低著頭,眼中有溫熱淚意。

蕭北冥下意識地伸出手替她撫去那滴淚,指尖尚未碰觸到那滴殘存的淚,卻已生出一種灼熱之感。

就在觸碰之際,他卻仿佛忽然清醒了,緩緩將手收回,對上宜錦帶著淚光的眼,顯得有幾分僵硬,半晌,隻扭頭道:“薛宜錦,弱者見欺,你是禦前的人,隻要不作奸犯科,可以做任何往日不敢為之事。”

他明明仍對她有怨,但見到那滴淚痕,卻隻剩一種莫名的後悔與沉悶。

後悔自己方才所說的話讓她傷心了。

宜錦眼底泛著水色。

她已經許久許久沒聽過這樣的話了。

即便是她的親生父親薛振源,也隻會勸她,知知,忍一忍就過去了,為父日後再給你找更好的……

母親的遺物,玉暖塢,宜蘭的婚事,阿珩的安康,包括她自己的幸福,都因這一句“忍一忍就過去了”通通成為了犧牲品。

忍一忍就真的過去了嗎?

有一個聲音在心底最深處告訴她,她過不去。

那些被她刻意遺忘卻未曾愈合的傷疤,在午夜夢回時會隱隱作痛。

她第一次沒有避開他的目光,問道:“若陛下是奴婢,會怎麼做?”

蕭北冥神色平靜,那雙墨色的眼睛注視著她,道:“倘若一無所有,也無人庇護,那就索性做一塊赤|裸的頑石,以石擊物,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同歸於儘。”

有時人活在這世上,往往是看誰更豁得出去。

他說得那樣淡然,就仿佛死亡在他眼底不過區區一小事。

宜錦看著他的神情,卻忽然意識到,這話不僅是在說她,更是在說他自己。

他一生下來就被生母厭棄,被太後當做手中籌碼,先帝也厭惡他,後來又殘了腿,許多人盼著他死,從一無所有之人到成為大燕之主,他就像他口中那塊赤|裸的頑石,無人為他遮風擋雨,所有的苦難惡果,隻有自己承受。

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度過那段黑暗的時光。

與他的經曆比起來,她所承受的不過是九牛一毛。

如今,宜蘭遠嫁,阿珩病重,柳氏在侯府一手遮天,再沒有比這更糟糕的處境,她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蕭北冥見她神情,便知她已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方才那話,他有意說給她聽,隻是想要她不必有諸多顧慮,想要她往後不必畏首畏尾。

可他蕭北冥,不是什麼風光霽月的人物,更不是她口中所說的良善之人。

他隻想讓她明白,她所能依賴的人,不會是駱寶,不會是宋驍,不會是薛珩,更不會是長信侯府所謂的血親。

她能倚靠的,唯他而已。

他就是這樣卑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