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的內心布滿著疑雲,他的目光落到對麵的燕真身上。
見墨玄一直不說話,燕真特意在他麵前揮了揮手:“弟弟,啞巴啦?”
見他神情輕鬆,與往常一般無異,墨玄也將自己心中的懷疑暫時藏了起來,他搖搖頭,對李善道:“李大哥,可否說一下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往常,這種揭人傷疤的行為墨玄是不會做的,可燕真對圖騰墨水相關事宜表現出的在乎,也勾起了墨玄的好奇。
燕真到底知道了什麼?那個人是在他手裡買走的墨水麼?為什麼燕真對此人身份表現出了執著?
無數個疑問上頭,墨玄說出了這冒昧的請求。可馬上,墨玄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他不該因為自己的私心讓李善為難。
話說出口後,看見李善麵上的愁緒,他就後悔了,正色道:“抱歉,李大哥,不該讓你再提傷心的回憶,我們還是換個話題吧。”
聽到對方的道歉,李善愣了一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像墨玄這樣的孩子,一開始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實際上卻意外地溫柔細心。
想到對方與自己女兒年紀相仿,李善的心腸也變得柔軟了一些。
墨玄在沼澤中英勇高大的形象在李善心中淡化了些許,此時的他終於有了些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模樣。李善忍不住摸了摸少年的腦袋,道:“沒事,我不是說都過去了麼?你想知道的話,李大哥就告訴給你聽。”
中年男人的掌心粗糙而溫暖,有種墨玄從未感受過的父親的感覺。
墨玄並不討厭對方的撫摸,隻是抬起眼,默默地看著這位父親放下茶杯,將悲傷的過去娓娓道來。
李善曾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他與妻子雖然是沒有圖騰的普通人,女兒曉月卻是天賦卓絕的修行者,擁有【鬼藤】這一控製力與殺傷力都十分可觀的圖騰。
男人是踏實勤懇的商販,女人是賢惠能乾的織女,孩子是未來可期的修行者,他們一家三口依偎著度過了許多難關,包括十年前的大/饑/荒、七年前的雪害,他們靠著雙手讓窮困的生活一點點變好了起來。
李善記得五年前那一天的每個細節,包括那日妻子鬢邊佩著的迎春花的顏色,曉月離家時,手上的糖葫蘆還剩下四個半,那也是李善最後一次看見女兒鮮活的笑容。
他曾無數次後悔過,自己沒有和她們一同參加元春節的燈會,而是為了多賺些錢,選擇在街上擺攤。
他恨自己太遲鈍,不能早點發現妻女失去聯係,以至於趕到郊外時,妻子已經死去多時,女兒流著眼淚,不顧滿身傷痕,與襲擊二人的惡賊以命相搏。
更恨自己為什麼不是一個強大的修行者,隻能抱著妻子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屍體徒勞無措,無法為女兒的戰鬥給予一點援助,眼睜睜地看著她在絕望中圖騰失控,從此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卻無能為力。
失控的曉月力量暴增,卻依舊不是玄階賊人的對手。
而李善的恩人,就是在曉月即將不敵時出現的。
她是李善生平見過的最強的人,隻用了一招,就將那群把一家人逼上絕路的賊人儘數殺死。
賊人死去,他們擒住的綠色小鳥失去了禁錮,從牢籠中脫身飛出。它沒有逃走,而是停在了力竭的曉月身上,它蹭著她的臉,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
李善紅著眼睛將它趕走。
他們悲劇的源頭,就是這隻小鳥。若不是曉月心善,為了將它從黑市商人手中救出,與人爭吵,那群惡賊也不會注意到母女二人,更不會起了拐賣她們的歹心,下此毒手。
小鳥被揮趕數次,依舊不願意離開。
它的行為讓李善更為惱怒。男人便掌為手,想將它掐死,將對自己無能的痛恨發泄在這無辜生命上。
他的動作被曉月輕輕抬起的手阻攔住了。
曉月的眼角還殘留著淚水,她艱難地開口,隻能說出斷續的語句:“爹,不、不怪它。
“對、不起,是我的、錯,我沒有、保護好,娘。”
青鳥發出了悲鳴。曉月的黑色眼眸迅速被渾濁的白色占據,黑色的刺青如野草一般,將她雪白的膚色烙上死氣沉沉的銘紋。
李善痛哭著將女兒抱在懷裡,他哽咽著朝救下他們全家的神秘人磕頭:“求您,救救曉月!”
神秘人的聲音如山中雲霧般飄渺:“老身一介武人,救不了你的女兒。”
“您老神通廣大,一定有辦法救她,求求您!”
見李善的額頭磕出了血,神秘人長歎一聲:“南疆杏林城中有位姓白的大夫,或許有醫治失魂症的能力。”
李善眼中的光在聽到神秘人接下來的話後黯淡了下去。
“可惜,他現在,應當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