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人魚沉默著站起身。
白翎眼皮一顫,心率一路飆上了100。
他強迫自己冷靜,迅速將環境儘收眼底,大腦加速計算合適的攻擊角度和逃跑路徑。
他有武器在手,但這不意味著,他自大到能以為自己碾壓得了人魚恐怖的肉身素質。
子彈一旦打完,他就是對方的口中食,腹中肉。
白翎胸膛起伏,控製不住地想起那兩枚深深印進義肢的指紋。
該死的混蛋人魚!
白翎用力扣下扳機,每一槍都衝著人魚的膝蓋去。
隻要對方能喪失行動力,哪怕隻爭取到十秒鐘,都足夠他跑進浴室,掀開窗戶逃出去。
然而,那條剛才還溫順遲緩的大魚,此刻身形靈活如水中鬼魅一般。
子彈打出的速度,在人魚的感官觸覺裡,僅如射進海水不斷降速的箭矢,慢得伸手就能攥住。
白翎一槍也沒有打中。
他暗罵一聲,顧不上對方的表情此刻有多陰鬱,閃身躲進浴室,一腳踢上門,立即撲向唯一的逃生窗。
遊隼是3S級的敏捷。
可惜放在進化了上萬年的第一批純血異種人魚這裡,還是不夠看。
白翎很快就親身體會到了什麼叫等級碾壓。
浴室門飛撞到牆上,碎片四濺。
白翎眼前一花,根本沒來得及看清,就已經肩膀一痛,被一隻青筋暴起的手瞬間摁住,幾乎是釘死在牆上。
勝負已分。
白翎慘然笑了笑,他開槍的那一刻,就已經做好了被人魚撕碎做成標本的覺悟。
人魚蒼白有力的長指,再次捏上他的下巴。
這一次,沒有了往日的溫柔,而是幾乎急躁地用上了力道,往他嘴邊送——
……嗯?
白翎驚疑著低眸去看,那條突然狂暴的人魚抓住了他,並沒有像捏碎小雞仔一樣捏爛他,反而把涓涓流血的手腕,死死貼在他唇畔。
“喝下去。”
人魚的聲音磁性而疲憊,隱隱約約聽上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你可以離開,再也不回來,但我的信息素等級對你來說太過了,強行戒斷會傷害你的身體。”
“你可以喝我的血,從血液裡攝入足夠的信息素緩解成癮,再在三個月內逐步遞減用量。等你分化完成,就能和我徹底斷絕聯係。”
白翎呼吸瞬間停滯了下,飛快地抬眸看了看鬱沉的臉,想找出一絲說謊的痕跡。
可是上麵除了一片淡然,就隻有濃濃的倦累。
“快喝吧,彆浪費了。”
這句話仿佛有某種魔力。
白翎以前去奶車前打奶的時候,機器人也總會這麼提醒大家:快趁熱喝,彆浪費。
大抵像他這樣的底層野狗,不論什麼時候都無法直視水龍頭流著不關,也無法放任珍惜昂貴的高等級alpha血,白白嘀嗒到瓷磚上,順著溝渠流入下水道。
所以,他鬼使神差地湊上去,貼緊唇,像贈予一枚吻那麼慌亂又謹慎地偷瞄人魚一眼,再舔了舔對方滾熱的傷口,開始了細心的嘬飲。
太奇怪了……
為什麼事情會進展到如此地步,他究竟漏算了什麼呢?
白翎的嗓子裡湧動著鮮甜的血,傳說人魚血原本就是精力之源,可以用作魔藥。
他吃進肚子裡,確實感覺身體的酸痛被迅速驅走,可仔細一品,卻從舌畔嘗到了沉澱的哀傷……
傷口漸漸開始愈合,鬱沉見他遲疑,毫不猶豫又劃了一道新的。
白翎看得心頭顫顫,忍不住說:“彆弄了,我喝夠了。”
鬱沉沒做什麼表情,隻是交待他:“以後每周過來拿一次信息素提取液就好,不必來見我。”
人魚又轉頭望了他一眼,那一眼,恍然間讓白翎有了對方沒有瞎的錯覺。
“你可以走了。”
鬱沉如約定般放了手。
白翎試探性往前走了兩步,再扭頭警惕地觀察。
那條人魚站在一片廢墟殘片裡,腳下的影子被浴室的冷光燈照得孤獨而扭曲。
他像一座被拋棄傾倒的雕塑,佇立在原地,神情滄桑與麻木。
白翎跨過爛掉的門,走出浴室,側臥的大門果然自動打開了。
隻需要再往前走兩步,他就能徹底恢複自由,和欺騙自己的人魚說永彆。
可是某一瞬間,他心中湧現莫名的情緒。
仿佛是羅德的妻子逃離罪惡的索多瑪之城時,聽到熊熊燃燒劈啪摧毀的城市在低喃。
白翎也控製不住回過了頭。
在聖經裡,羅德的妻子沒有聽天使的話,回頭望了一眼罪惡之城,便變成了鹽柱,永遠立在路上。
而回眸的白翎,也目睹了那條人魚的昏迷與墜落,瞬間僵在原地。
當白翎動作快過大腦衝回浴室時。
有一道念頭,輕輕告訴他——
他將陷入魔鬼的漩渦,永世沉淪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