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認為不是什麼作惡多端的毒婦,平日裡也算是承了姐姐幾分仁慈寬容,隨遇而安,可真惹惱了她,便是踢到了鐵板子,她手段狠辣是不會放過他的。
除卻如此,她亦有被燕錦選定的底氣,她是永平侯府的女兒,家世顯赫,根基雄厚。族中兄長個個胸有抱負,得人青睞,為國則赤膽忠心。秦玉簫自打被養進侯府時,就知道她的機會近在眼前。
養心殿沉浸在濃鬱的藥香中,秦玉簫不由得犯了惡心,這還是第一次。禦醫開了方子剛巧離去。
“見過貴妃娘娘。”
“勞煩太醫了。”
李福海方才想要上來說話,隻見秦玉簫豎起手指放在唇間,示意他噤聲,唇角掛著坦然的淡笑,眼神給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令人捉摸不透。
而後,秦玉簫一招手,事先隱匿在她身後的宋憶上前三兩下便掩人耳目地撂倒了李福海,李福海是禦前大太監,看似老實,實則為人奸猾,這種人用利益最好拿捏了。
宋憶直接鉗製住李福海,取下布條將他的嘴死死捂住。起初李福海還掙紮著要叫喊,秦玉簫冷笑著橫了他一記眼刀後便身子顫抖,惶恐地閉上了嘴。
宋憶立在她身旁,藍田守在門口處。
秦玉簫緩緩抬步朝沈榮的床榻一步一步走去,
“陛下。”
纏綿病榻多日的人此時堪堪將眼睛睜開,靜靜地注視著床帳,“宣兒,是你嗎……”
“陛下,是我,秦玉簫,皇後娘娘早就病逝了,就在太子殿下出生的那一年……算算也該有十年了吧。”秦玉簫坐在床邊,語氣冰冷。
皇帝的吃食都是要經過嚴格驗毒的,不過……也有例外,就比如她先前日日送來的糖藕粥,皆是每次送來時皇帝就嘗上幾口。即便如此,她仍舊把一張大網編織得天衣無縫,下藥的手段應有儘有。
自己的指尖,指腹,帕子,案上的香,隻要在香上不經意間抹些東西,等燃儘了誰也無從查起……
她的藥倒也算不上什麼毒物,不過是事先搞垮了沈榮的身子,而自己在他身上所加之物,與他所服用的藥物相衝得厲害,慢性發作罷了。
即使是太醫院發現了,也無從下手,沈榮這幾個月用過的藥種方子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且他每次看診時她都相伴左右,包括喂藥,正所謂佛高一尺魔高一丈。
沈榮張口欲講話,卻聲音嘶啞,“宣兒,是你嗎……”
“不是,是我,秦玉簫,你的結發妻子早在十年前便被你逼得病逝了,如今自己時日無多卻想起她來,真是……假惺惺。”
“我沒有想那樣做,我沒想到,我隻是咳咳咳……我隻是沒想到。”
沈榮看上去神智清醒了不少,秦玉簫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與他正常交流了。
她發出嘲諷的笑聲,諷刺地彎唇,“你多年前南取大周時,可曾想過她的感受,姐夫。”她毫不避諱,反而很期待地觀察著沈榮的表情。
起初他似乎還未徹底理解秦玉簫的意思,待片刻後,沈榮臉上的表情逐漸由痛苦,自欺欺人,緩緩轉變為驚恐,不敢置信。
他掙紮著想要坐起身,卻怎麼也沒有力氣撐起身子,胳膊無力地抬了抬繼而放棄。
他因過度激動呼吸急促,“不可能,大周早便滅亡了,你是如何……如何活下來的……”
秦玉簫憐憫地看著病榻上的男人掙紮著,故作同情地開口道:“姐夫,我逃過了層層追殺,被永平侯府收養,我入宮的目的,想必您也猜到了吧。”
沈榮瞪著眼睛,“不,朕,朕這便殺了……殺了養虎為患的永平侯,除之而後快!”
話落,她劇烈地咳嗽幾聲,一時間上不來氣,臉色憋得通紅。
秦玉簫端起一旁的藥碗便掐著他的嘴灌下去,絲毫不顧沈榮此時還是半仰臥的姿態。
棕色的藥汁順著他的脖頸淌下去,染了白色的裡衣,浸透了錦被。她忽然想到,一年前她對李啟明亦是如此。
似乎看出了她有片刻愣神,沈榮幾乎是用儘了全身僅剩的力氣去掰秦玉簫的手,秦玉簫猛地撒手,一臉厭惡地將碗丟在一旁,發出脆響。
養心殿伺候的宮人皆被她提早不動聲色地挨個調開,此時偌大的宮殿內再無人能救得了沈榮。昔日威風凜凜的皇帝,被一介女子挾持住。
“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了。”秦玉簫並非不擅長歇斯底裡地怒斥,而是此時此刻,再無比她波瀾不驚地向沈榮一遍遍陳述殘酷事實更令人發瘋。
“姐姐為你生兒育女,管理後宮,你卻親手逼死了自己的結發夫妻,大軍踏入周地時,你心中想的到底還是對權力的私心罷了,姐姐於你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毫無用處的柔弱女子,可若非有她包攬一切,你何嘗有機會施展所謂的抱負?”
“弱肉……”沈榮磕磕絆絆地開口。
秦玉簫依舊仿若未聞,“弱肉強食,天經地義,這些道理我還是懂得的,大周是姐姐的母國,你卻以為除之而後快,全然不顧她身懷六甲,既忠義兩難全,立場對立,那便不要有兒女私情。”
“沈榮,姐姐已薨,你卻惺惺作態,整日不問國事,如今膽小懦弱,眾叛親離,大鄴國勢亦被你消耗殆儘,你成為萬夫所指,也是應得的。”
秦玉簫忽然開懷地笑了,“沈榮啊沈榮,你臨死了,你的兒子都不會來看你一眼,如今骨肉離散,你可還滿意?玉蘭昨日誕下公主,你也不配見到。”
秦玉簫看著窗外青天白日,背打直,以一副不卑不亢孤傲冷淡的態度開口,聲音沉重而堅毅,字字咬在齒尖,清晰而不拖泥帶水。
“沈榮,你逼死結發妻子,二三其德,太子被你刻意打壓,你心胸狹隘夥同小人謀害忠良,利欲熏心殘殺至親,罔顧君臣情分,置江山百姓不顧,辜負先帝遺願。”
“不忠不仁不義不孝,死亦便宜了你。”
她冷嗤,不屑一顧地瞥了他一眼,沈榮氣息微弱,大勢已去。
窗外景色淡雅至極,淡藍的天空清澈無比,卻仍舊沒有出太陽。
“你看天上。”
秦玉簫衝窗外挑起下巴,神色怡然自若。
沈榮重重地咳了幾聲,身子都顫了起來,咳出一大口鮮血,嗆住了嗓子,臉色通紅,手不停地四處掙紮摳挖,被秦玉簫毫不留情打掉,他極力想呼救,可惜為時已晚。
秦玉簫則全然不顧他的狼狽,殘忍地將話說完。
“陛下你看,姐姐在看你呢。”
天上除了雲彩和幾隻鳥,再無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