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七 秋日裡風刮過來讓人一陣寒噤。 ……(1 / 2)

秋日裡風刮過來讓人一陣寒噤。

明老爺哆嗦了兩下,瞪著眼看了眼身後,又猛地縮了回去,抱著盒子躡手躡腳走到河邊,目光呆滯,嘴裡似乎念著些什麼,然後顫顫巍巍的放開漁船離開碼頭,整個人有氣無力的,可惜實在劃不動了,才哆嗦著手端起盒子。

依稀間聽見一句,“你頭七……看我,冤有頭債有主……”之類的。

盒子跟個燙手山芋似的咕咚一聲拋進了水裡。

這一下像是打開了某個不知名的開關,飛魚成群結隊相湧而來跳出水麵拍在漁船上,他一仰摔得四腳朝天,連忙逃也似的飛快往岸上走。

隻是那個盒子到底有沒有拋出去尚未可知,那個怨毒的眼神依舊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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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在青衣巷待了幾十年,鄰裡鄉親都能說出兩句,但旁人也會躲著點——他奇奇怪怪的,會對著空氣絮絮叨叨,仿佛他身邊有一個人,年複一年聽他混亂的碎言。

提及十幾年前的臨羨河時,其實明老爺的事情並不多談,但若有人問起,大家卻都能說兩句。

這人呢怪可憐的,他也沒什麼親戚,就一個遠侄女,臨老了,孤苦伶仃一個人。

可憐歸可憐,運道卻是真不錯,臨了都要進棺材了,一條魚下肚,又生龍活虎起來。

這條魚,就是大名鼎鼎的魚王。

可惜就是明老爺脾氣古怪,總一個人對著棵樹噓寒問暖、絮絮叨叨,當然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年紀大了總有些小毛病,隻是彆人不愛帶他玩。

近日那戶姓趙的人家辦喪事。來吊唁的人都堆在靈堂裡。

明老爺步履蹣跚的跟在來吊唁的人中,人群動一下他動一下,不似其他人麵無悲戚,隻眼神木木的,像個掛繩的木偶。

“明老頭怎麼來了?”陳家小子語氣不岔。

旁人也知道兩家交怨已久,顧著是來吊唁的,也不想多生事端。

“少說兩句吧,好歹在趙三喜的靈堂呢。”

“本來就是,不知道又該哪家倒了大黴,得攤上他們家。”

“行行行,還是少說兩句吧。”

與陳家小子聚在一起的人嘀嘀咕咕的,明老爺好似壓根聽不著,隻木頭似的跟著吊唁的人移動。

明老爺進靈堂後,中間一方四四方方的棺材,他眼睛的滴溜溜的打轉。

對上了靈堂上半屋子的紙人,霎時就麵無血色,往後骨碌骨碌摔了一跤,來吊唁的人隻看見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頭子跑出來,被門檻絆了一下摔的可慘了,門牙都磕掉了一顆,趴在地上起不來。

門口的陳家小子一拍手掌,險些笑得合不攏嘴,就差張燈結彩,掛了鞭炮樂嗬樂嗬。

“快,快,去找個大夫!”可人千萬彆死在他們家!

反應過來的陳大郎連忙喊人去找大夫,

一堆人風風火火把明老爺抬出門,沒多久就歪嘴斜眼、動彈不得了。

趙家的喪事還沒辦完,雖說出了點事日子卻耽誤不得,棺材是今晚下葬。

“這晚上下葬太不吉利了吧。”有人勸道。

“道長說是這個時辰好些。”

又一打聽才知道,今晚辦的是紅白喜事。

小兒子死的慘,趙大娘專門請了位遊方道長做法超度,道長說,水鬼要找替身否則無法投胎,那倒黴的趙家小兒就做了那回替身,魂魄被困在水裡無法投胎,連著做了幾日法,他掐指一算說道頭七過後才可下葬。

趙家就先花了了大價錢請紮紙師父紮了一對紙人,但也不知道趙家如何想的,又紮了個紙新娘,這紙新娘也是有講究的,說不定往前數幾年還是個水靈靈的大姑娘,趙大娘說是要辦個冥婚下去給小兒子陪葬,紙人還多紮了半屋子,全是活靈活現的。

不說這幾日來吊唁的看見那一屋子栩栩如生的紙人嚇得如何如何。

道長登門,一到靈堂看見一對紙人,對著趙家母子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們這事辦的真是又蠢又毒!”

“這紙新娘……”不提還好,一提險些一口氣沒上來,道長氣的指著趙家兩個兒子直搖頭,“你們主意這麼大,乾脆還是另請高明得了,也彆怪我沒提醒,要不把這些東西送走,你們一家老小都要給你兒子陪葬了!”

趙大娘聽了,嚇得一哆嗦,還要帶著倆兒子一起哭。

“道長啊,我上哪兒像您這樣有本事的人去啊!”

“彆彆彆,你們也彆恭維我,這事叫你們辦的一塌糊塗。”都說外行看熱鬨,內行看門道,道長心思門清,趙家這事被這娘三兒折騰的夠嗆。

紙人都堆在靈堂裡,紮的活靈活現,男男女女笑著,乍一眼看過去,烏溜溜的眼睛仿佛齊齊看過來。

新娘子尤其紮的美,五官活靈活現的,普通人看不見,道長的眼睛卻不難看見這滿屋子裡就屬她怨氣最重。

道長臉色更難看了。

彆說了,這東西看樣子今晚就得送走,擺的久了,彆到時候趙三喜一下葬,這頭一不留神沒處理好,把全城人都給送下去。

道長平息了下怒氣:“我實話跟你們說吧,今晚這些東西就得送走,我隻能儘量,送不送得走還不一定。”

趙大娘腿一哆嗦癱在地上:“這該如何是好啊!道長你得救救我們啊!我就想著小子一個人孤單,沒有彆的意思哇!”

不提還好,一提道長心裡就堵得慌,又無可奈何,解下身上一個不值錢的木片交給趙二郎,囑咐道:“你現在馬上去城南的鬆源堂找我師弟,讓他務必在今天太陽落山之前到這裡,切記,莫要耽誤,莫在做多餘的事。

趙二郎接過,連說了幾聲知道,馬不停蹄趕往城南。

道長又對趙大郎說:“你現在把那些來吊唁的人都散了,晚上請的搭屍骨的也一並解散嘍,把整個宅子都清出來不要留人,緊鎖大門,囉,記得帶個銅鑼,招呼街坊鄰居晚上不要出門,免得衝撞了紅白喜事。”

兩人連連說著事。

當晚,忽被街巷的鼓樂吵醒,原來是“搭骨屍”的抬著一頂紙轎子,由單鼓、單號、單嗩呐吹奏牽引,紙人男女成堆成堆的簇擁在一起,乍一眼看去看不見活人,再一看,抬轎子的還真沒多少活人。

抬轎子的全是活靈活現的紙人,紙人行動起來有些僵硬,唯有那頂八抬大轎是紅的,說不出來的詭異。

一大一小兩位道長,年長的手裡搖著兩個鈴鐺在最前頭,年輕一點的一個手裡舉起一麵黃幡在後頭。

轎子停到河邊,男男女女的紙人整齊擺放在一起又好像變成了仆從模樣。

這時忽的刮起一陣邪風,紙人刷刷被刮的東倒西歪。

那陣風強勁的很,竟將兩名道長吹的直往後仰。

年輕的道長哎呦一聲摔了個屁蹲兒,一抬頭。

那紙人個個瞪著烏溜溜的眼睛,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幾十雙眼睛都仿佛直勾勾的盯著他看,明明紮的時候是笑著的,它們如今也確實在笑,卻像是在說。

【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