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給不給！”少年擺擺手，將老漢拽著的袖子狠狠抽回來。

少年年紀不大，模樣清秀，老神在在在腰間配了個大葫蘆，纏住他的是個潑皮老頭子，瘦精精、乾癟的像個枯柴棒，眼底偶爾掠過一道精光，是個精明出頭的。

老頭往地上一栽，也不敢撒潑打滾，瞅準機會搶了錢袋子就跑。

“偷東西！有鬼偷東西！”

少年氣的大喊。

這一開嗓，簡直驚天地泣鬼神，哈欠連連的守門鬼一激靈，方圓五裡都是嗚嗚嚎叫，幽幽咽咽，一浪接著一浪，引人注目乘以二，連已經進門的鬼都賤兮兮的扒著門邊投以注目禮。

當然，看客是有了，卻不會有鬼來管閒事。

往年鬨出這麼大動靜的，都會被鬼差扔出酆都城門，並且一整年都不能再進入，得到明年的七月，才得有另一個倒黴鬼步上他的後塵，雖然今年過了七月，但也不礙事。

少年顯然不知道這些，還沒喊出第二聲，就猶如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嘎”了一聲，轉頭飛出了酆都城門，再一瞧，自個的畫像已經在城門外的公告欄處，是個頭上仿佛多了三個字的大冤種。

“……”

瞎嚷嚷的閉了嘴。

鬼差們滿意的很，眼神陰陰的瞪了“香煙客”們一眼，看他們打著哆嗦，這才走了，而那個鬼往後的一年裡它都不會被允許出現在酆都城門口，自然也要錯過每年一次的祭場。

“香煙客”們一時間安靜如雞，縮著身子躲在暗處。

畢竟他們的行徑素來讓眾鬼咬牙切齒，“香煙客”最愛欺負剛來的新鬼，因為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大多數破財消災，酆都城不得鬨事，“香煙客”拿到錢屁股就走，至於被打，謔，那他們可太熟了。

少年一臉懵的看著鬼差，又看了著城門，一張臉漲的通紅，不敢再鬨了，憋屈的蹲在地上，渾身燒的很，瞪著一雙眼睛看著進門的人。

孟浮不愛管這閒事，隻掃了一眼，已經漫步走到門前，守城的見了他，卻也是老熟人，是酆都大帝身側的雲舒，他一拱手，笑眯眯的道：“孟大人來了。”

“今日怎麼輪到你來守城門了，酆都大帝可在城中，我來借引。”

“陛下去了十殿還未歸，走了有些時辰，不過臨走時，大約預料到您會來借引，囑咐我將引交於您，這不，我剛想來看看，就遇到您了。”手裡已經捧出了一個烏木的雕花錦盒。

孟浮頓了一下，看向錦盒裡頭，那是個巴掌大小的珠子，圓潤可愛，隱隱有流光傾瀉，他伸手輕輕戳了一下，圓珠輕輕一晃，搖搖的飛到孟浮耳畔，懸浮在一旁，流光撒下，霎時好看。

孟浮戳了又戳，笑彎彎的道了聲謝。

告辭後，也不多留，便打算去往黃泉門。

黃泉門在東方之地，無論在地府的那個角落往東看去，都能看見那一條古怪的九千長階，每一層都是懸浮在空中，隻遠遠眺一眼，階梯通往一扇高聳的青銅大門，詭秘的紅霧從門裡溢出來，形成一座紅雲之上的雲頂天宮。

自那日塌陷之後，黃泉門很快又恢複如初，又開始散發出那股紅霧勾著鬼的“魂”。

孟浮正看著，那個被禁止入城的少年一臉欲言又止的磨蹭到他麵前，他似乎著急的很：“您……能讓我進城嗎？”

孟浮眯眼打量了一會兒：“你是洛氏族人？”

少年眼睛一亮：“是。”

“你一生魂怎麼跑來了地府。”

少年撓頭：“我也不知道。”

“我幫不了你，你壞了酆都城的規矩，要進去隻能等明年七月鬼門大開，我若是幫你，規矩豈不是亂了套。”

少年聽了一驚，手絞著衣袖一臉憤恨：“明明我隻差一步，卻因為那些小人行徑錯失良機，要白白苦等一年！我不甘心！若非是那惡鬼欺我，地府的規矩為何不懲戒那群惡鬼！”

“世間一切都要算作因果，你今日被它所攔，明日它就要為攔你付出代價。”

“他們踏入黃泉門地界，在極樂盛宴裡酒醉奢靡，當諸多因果加身，增加自己的孽障消弭功德，這些因果最後都要算在他們自己頭上。”那些鬼，他們曾經是好人，現在也不全是壞人，但無法克製心中的欲望，就猶如放出了魔，總有一天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孽力越多，吃的苦頭也就越多。

少年攥緊了拳頭。

“我洛氏滿門便要因它的行徑而錯過一個生門，這未免代價太大了。”

孟浮皺著眉問道：“這是發生什麼事情令你如此著急？”

少年垂著頭，紅著眼睛說：“一個月前，洛氏一族的地界出現了一陣奇怪的濃霧，自那之後在外的門生便無法聯係到裡頭，整個洛氏仿佛消失了，我因為事發時在山下，因此和師父逃過一劫，但師父擔憂師門的弟子，囑咐我在原地等候，便走了進去，至那之後，便再也沒有回來，我在原地等候了許久，忽的聽見一陣歌聲，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一醒來，就來到了這裡，我想看看，我那些師兄弟們他們在不在酆都城。”

孟浮神色一動，洛氏族人一向有妙筆生花的美名，他心思一動：“濃霧？”這情景怎麼與大周那時如此相似。

孟浮思索了一番說：“他們也許是被困住了，我差人看看，你若擔心，不妨請神，你們族中供奉的朱顏子筆是古神的身骨所化，會庇佑洛氏一門，你請神時若是神明回應，大意便可放心，若是不回……”

“不回如何？”少年眼睛紅紅的問。

“若是不回，便看香，香不滅則神靈通。”

少年愣愣的點頭，臉上突然迸發出欣喜，忙不迭的道謝，“謝謝大人。”

孟浮心想，罷了，且送你一程。

一揮袖，一眨眼，少年已消失不見。

勉強解決了此事，孟浮不做停留，又馬不停蹄朝著黃泉門的方向走去。

烏鴉“呀”的一聲從門上飛過。

那是一扇青銅門，門上有一個張著嘴的巨獸正冷冷的盯著底下的人看，青銅門高大巍峨，也將門下的他襯的極其渺小，莊嚴又肅穆，令人望而生畏。

一縷一縷的紅線，纏繞上門上一盞竹篾小燈，燭火堪堪照在一塊，猩紅的“黃泉門”三個字分外詭異。

入口處擺了個冷冷清清的小木攤，攤主頭上套著個大頭娃娃，行路的鬼默默的走上去，問：“此處可行否”

“可。”

大頭娃娃頓了頓，又說道：“既是要歸陽世，便隻得過黃泉門，這是地界唯一的出口，想好了，可戴麵具。奉勸閣下，牢記地府律。”

那鬼露出笑，隨手扯下個怒目圓睜的青獠鬼麵往臉上一戴，掩飾住自個各有特色的死相，念了一聲“歸”，階梯上那層薄薄的紅霧就活生生的往他身邊靠攏，一縷一縷，把他整個人圈進裡麵。

“噠噠噠”的腳步聲格外清脆，他走到門口，轟隆一聲，推開了門。

賭徒的身影消失在門裡。

賭徒隻想體會一場極樂盛宴的奢靡，用昂貴的金錢買下“引”，當然這個“引”和孟浮手中的並不是同一種，花出去的錢足以讓他們傾家蕩產，欲望的瘋長讓他們成為一群“香煙客”，黃泉門的誘惑太大了，人心都有欲望，沒有人拒絕“夢想成真”，而極樂盛宴不過是放大他們心中的願望罷了。

孟浮靠近青銅門，不由得孟浮戳動“引”，便從他的身旁飛動，隻聽見哢嚓一聲，穩穩鑲嵌入青銅門上的的獸口中。

薄霧繚繞間彌漫在他的周身，一走過，紅霧遮住他的眼睛，就像是覆上一層紅紗。

沉悶的一聲，青銅門緩緩打開。

————

“嚶—”

岸上一陣手忙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