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有的幾棵老樹長的跟招了邪似的,月華照的水波粼粼,從一旁躥出個瘦小的影子,“踏踏踏”的腳步聲和□□摩擦的聲音混合在一起。
影子從橋上過,他拖著的東西依稀露出個輪廓,影子著實瘦小,力氣也小,費力的將“東西”拖到橋中央,影子佝僂著身子半蹲在地上。
何清伸長了脖子使勁往橋上瞅,眼睛瞪的如銅鈴隻是他為了看清橋上影子的動靜目不轉睛,結果眼睛睜的乾澀冒火。
進了曲白城,既讓他心中恐懼也自恐懼裡生出敬畏,那是誰也無法猜透的故事,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何清看見影子掄起一塊石頭,橋邊垂下來一個半個腦袋,詭異的月華照出他半張輪廓,也在橋邊上耷拉下一隻毛發旺盛的手臂。
“砰!”的一聲巨響,腦殼炸開,碎渣子混合著血液飛濺到水裡。
他猛地一抽筋,呼吸聲都頓滯了,身體沉重的仿佛灌了鉛重的隻往水裡沉,耳朵、口鼻裡灌進了妒江混濁的水,四肢百骸裡都滲透了進去,他卯足了勁在水裡掙紮,又灌了幾口水,嗆的他在水裡撲騰不停。
嘩嘩嘩的水聲響,影子頓了頓,伸長了身子往底下看,眼底裡隻看見翻起來的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他習慣性的露出怯生生的笑,又轉身回去手上活計麻溜的很,掄起石頭狠狠又是一砸。
頭頂上“砰砰砰”聲一聲蓋過一聲,何清畏縮的依靠在橋下顫抖著捂住了口鼻不敢發聲,影子的腳步聲噠噠噠的拖了很長,像是貓捉老鼠一樣,他發現了他,他心裡頭也跟著七上八下,快要跳出嗓子眼去。
突然,腳步聲在一頭停了半晌沒動靜,何清紅著一雙眼睛,也許是好奇心在驅使,他又哆哆嗦嗦的伸出半個腦袋。
影子對著他怯生生的笑,一口大白牙被月華晃的刺目
何清心裡驚人的一駭!
還沒得他從震驚中緩過神,影子這個大力士拎起地上已經模糊的看不見人臉的家夥,用繩子一圈一圈的困在橋上,血珠子滴滴滴落在水裡,那倒黴催的身材魁梧,頭被拍扁了血肉模糊成一團,眼睛都爆開了,咕嚕咕嚕滾到水裡。
死透了的倒黴鬼就這樣被掛在橋上,接著那個影子開始陸陸續續的往下扔東西,大腸、小腸,接著是胃,砸開外何清麵前嘩啦啦濺起一個不小的水花,水麵上湧起一層腥臭的紅,何清渾身濕透了,被血染紅了,他人也已經嚇傻了去,糊裡糊塗的抹了一臉的血紅,他猛地往水裡一栽,渾身沒了力氣,水裡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影子哼著古怪的小調子,將屍體又拖上去,如同來時一般,在他耳邊離他也愈來愈遠。
曲白城是個什麼地方?
外麵的人說它是人界的仙境、說它是商旅的樂園,唯獨沒有人說它也是個吃人的國度,黑夜裡會有吐著信子的毒蛇等待捕食,會有影子拿起石頭一遍又一遍砸碎人的頭顱,扔下大小腸和胃,唯獨帶走心臟。
直到汙水把口、耳、鼻、胸腔裡都填滿,何清也至始至終都不明白這個問題。
但他還不能死,來到曲白城的人都有願望,何清遠離橋上岸的時候這麼想。
他縮在角落裡,拖著濕漉漉又沉重的透頂的身體一步一步往前走,走過小道,走過城門,蛇子朝他吐著信子,他在寂靜的夜裡走回風中蕭瑟的城門,他眺望遠方,目光深邃而可怕。
那又是什麼地方。
不遠處瘋女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偶爾翻一個身,遠離了曲白城睡的香甜而無畏。
不知怎麼的,他竟然從城門出來了。
不對,不對。
他猛地想起來一件事,蛇母祭的時候,曲白城是沒有路的,隻有蛇母找到了滿意的祭品,城門才會再次打開。
可是為什麼?他在城外。
何清看著滿眼的黃沙,矗立於城門之下,曲白城的牌匾下灑滿了密密麻麻的蛇。
接著,從黃沙裡走來了一個“人”,第二個,第三個,它們用著人體型,卻是黃沙的模樣,一個接一個,跪在城門之下,嘴裡念著聽不懂的語言。
瘋女人混在他們中間,和那群沙人一樣的動作,虔誠的望著曲白城的牌匾雙手合十,她像極了神明的信徒,但曲白城自古以來便不信神,古怪而詭異的文字從它們嘴裡一個一個往外蹦出來,她又虔誠的攤開雙手,頭顱、膝蓋、手背緊貼著石板地,在祈求著什麼,像個孤軍奮戰的勇士,拖著破矛義無反顧又倔犟的奔赴戰場,他麵前是鮮血打開的一扇門,身後是一望無際的黃沙。
沙人的祈禱沒有結束,而越來越多的沙人還在湧現出來,一批接著一批。
聽得久了,何清便能聽見他們生澀又古怪的語言,詭異的是,他漸漸的能聽懂一些。
“救救我們……”
“誰來救救我們……”
細碎的、喃喃的。
“救救我……”
高傲的胡楊在千年裡堅守眾人的城池,可城裡的人卻輸在了人心上。
何清一直以來都這麼以為的,可惜他忘了。
……
曲白城裡放起了長明燈,千盞萬盞飄向天空,曲白城又醒了,他們在祭拜蛇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