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浮被押解在前往地下城的路上,一開始衛兵便蒙住了他的眼睛,由一根繩索拖拽著摸索著走過,而他的後麵是個中年男人,何清還在他的前麵,這一隊人馬幾乎有七八個左右,
不知走了多久,衛兵停了下來,接著是沉重的一聲“轟隆”,聽聲音是推開了一扇石頭門,迎麵便有風呼呼的刮過來,衛兵引導著走台階,這應該是個類似地下山洞的地方,通道中往往前走,越大感覺到一股涼意浸透四肢百骸。
孟浮不知道走了多久,腳都快沒有知覺了,這時隊伍停了下來,有人粗魯的扯開他眼前的黑布,孟浮下意識眯起了眼睛,讓自己適應光線,待到適應良好,目光終於掠過那片薄薄的迷霧,看到前頭,林茂水深,一處空地,一片湖泊,一方青樹翠蔓,一方青石小山。
“我、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人群裡有人說話。
“我還不想死……”孕婦掩麵哭泣。
“衛兵呢?衛兵去哪了?”說話的人臉色慘白。
此刻,押解他們的衛兵已經不知所蹤,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孟浮從他們來的方向看去,沒有路。
他們仿佛是憑空出現在這裡,入目的是高大的樹木,植物生長極其茂盛,比曲白城裡生長的植物高出一倍有餘,然而這些都不應該存在,比如茂密的叢林和湖泊。
如果說曲白城是沙漠裡的綠洲,那麼地下城是與它截然相反的,這裡隻有生長的奇形怪狀的植物,有著高大又粗壯的軀乾,美麗又生機勃勃,然而生機之下,它們的軀乾長滿了人頭,盛開著花的藤蔓也能絞殺死成年人,長滿了尖刺的荊棘會像毒蜂的尾後針一樣釋放出麻痹致死的毒素,他抬頭就看見樹茵之上,懸掛在天空上的太陽,刺目的有些可怕。
太陽是紅色的。
地下城裡怎麼會有太陽?
孟浮心想:好歹他們還給留下了一條路。
唯一的一條路,也是地下城裡唯一能看到人類活動軌跡的路,千百年裡仿佛被踩過無數次。
何清打了個寒顫,往孟浮身邊靠了一下,這條路通往哪裡?那裡將會有什麼?一切都將是未知的,然而未知的恐懼才更讓人害怕。
但是他們必須要去到哪裡,密林會告訴叛逆者,絞死的軀體會盛開出藤蔓的花,由身體裡破土而出成為大地的養分,荊棘會愈發的茂密,於是,便能看見森白的骨架矗立在荊棘叢裡。
這七八個人裡,約莫應該都不是城裡人,男人女人都有,商人、過路者、還有一個孕婦,挺著圓滾滾的大肚子,讓人看的心驚,害怕的有,不以為然的也有,但沒有一個人想要停留在這裡。
他們順著河岸掠過湖泊,在湖泊的中心有棵巨大的老樹,碧青色的“藤蔓”纏繞在樹枝上,青翠欲滴,依稀閃著星星點點的光,可那並不是真的藤蔓,而是一條躍起來有三丈高的青蛇,三角的腦袋,渾身翠綠的。
孟浮平素裡並不喜歡這種滑溜溜不長腳的東西,這會讓他想起些不怎麼好的事情。
但那條青蛇並沒有主動攻擊他們,它裝作是一條粗壯的、結實的藤蔓,一動不動,它偽裝的還不錯,此刻同行的人都籠罩在恐懼裡,並沒有發現他,何清倒是感受到了,不過他發不出來聲音,那雙蛇瞳無機質的,隨著他們的緩慢前行遊走著。
湖泊朝北是青石地,是怪物的領地,朝南是密林,幽深不見五指,而出口處便是那唯一一條路,但林中也藏了整個地下城的秘密,一棵棵長著人頭的樹,那群五花八門各種醜陋姿態的臉一一仿佛隨著他們的移動而緩緩移動著視線,而他們此刻就要通過那條由無數視線眺望的路。
當然,這些樹在《天下書》中記載有個很符合曲白城的名字——長生葉,它能活很久,活到海枯石爛,隻要還有一點生機,就能長成蓬勃的茂密叢林,殺不死長生葉,就如同殺不死它的主人一樣。
神明將它稱之為人頭樹,因為死去的人會從樹上來。
就像有些記載中會寫到神來自海裡,而曲白城是人來自樹上是一個道理。
他們的後代也許會麵對著人頭樹時,發現他的祖父祖母,曾祖以及祖祖輩輩,而在他們死後,他們又會回到樹上,以上就是曲白城關於人頭樹的傳聞。
不過到底是大眾認為的長生葉是真的,還是玄女盜下的婆娑枝是真的,孟浮也不知道,也許這隻是古老的傳聞罷了。
孟浮一行人繼續往前走。
那片幽深的林子裡仿佛藏著野鬼猛獸,他們越靠近,耳邊都仿佛有一個人在不停的重複他們的名字,越走越暗。
孟浮聽見了身後有人在叫他。
“孟浮……”
“孟浮……”
“孟浮……”
不男不女,不人不鬼。
孟浮心裡默念:隻要我不回頭,誰也彆想熄滅我的火。
“啪”的一聲,孟浮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
隨即,他發現一臉驚恐,仿佛咻的一下臉煞白煞白的何清,以往他是從不知道,原來真的有人咻的一下就能由正常臉色轉變成破敗的灰白色。
孟浮“……”天下冤種何其多,為什麼獨獨隻薅你一個。
何清並沒有回頭,他單單隻是個純純的冤種,因為恐懼會侵蝕人的理智,會模糊人的靈魂,他越害怕,越容易吸引臟東西。
這時候他肩上的火滅了。
他自己也發現了,每個人的身上有三把火,他的臉色很難看,像是發現了什麼極其可怕的事情,瞳孔放大了,麵色扭曲著,飛快的低下頭把嘴唇咬出了血,可是他仿佛沒有痛覺一樣,渾身僵硬的,死死不敢抬頭,如同隨時走在崩潰的弓弦,緊緊跟著孟浮。
然而他發不出聲音。
孟浮眸子暗了下來。
他到底看見了什麼?
其他人仿佛無知無覺,他們身上的三把火照耀著,也隨時恐懼跳動微弱了下來,但好在敢來曲白城的人膽子都並不小,即便是見到這詭異的情形,也能撐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