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在一瞬間,崔久溫感到失重,但也隻是那一瞬間,下一秒她脫力往前踉蹌一步,神經末梢傳來極猛烈的痛感,胃部像不斷被一雙無形的手不停攪合,一口血終於無法抑製地嘔了出來。
她彎腰曲背,不住嗆咳。
沈故淵一把將她撈起,看著已經融入地毯的星點血液,幾秒裡瞬間煞白的臉讓他頓時緊張起來,皺眉問:“怎麼突然這樣了?”
疼,好疼。
五臟六腑像被狠狠碾壓一樣疼,連呼吸都是飽含著刀片的。
在失去意識前那種生命流逝的痛感讓崔久溫又禁不住咳嗽幾聲。
這幾下咳嗽幾乎耗儘了一時的力氣,崔久溫有些站不穩,好在沈故淵架著她,支撐了多數重量,
崔久溫沒有回答,而是急切地看向沈故淵,仿佛確認什麼般鬆了口氣。
她顧不上五臟六腑被碾壓的疼痛感,扶著沈故淵就往辦公室走。
“怎麼了?”
“我找東西。”
崔久溫稍稍演了下,在搜尋一會兒後拿起辦公桌上的電子鬨鐘。
謝茗山不在,現在的時間段應該在沈故淵去暗道之前。
八點四十七。
她放下鬨鐘,緊繃的脊背放鬆下來感覺到抽動的酸痛。
“你接下來要去哪?”崔久溫手下突然加重力道,有些急促地問。
她沒有等沈故淵說話,甚至一口氣也沒喘過來就接著說:“我不休息,我跟著你。”
“……”
沈故淵沒有吭聲,他本來張開的唇又合上,敏銳地察覺出一絲不對勁。
“你怎麼了?”不知過了多久,他問。
崔久溫嘴裡發乾,最後隻是有些生硬道:“……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沈故淵沒有回答她剛才的問題,強硬把她抱起,放上沙發,“我陪你在這休息會兒。”
“……”
崔久溫劇烈的心跳還沒有隨著幻痛緩和,她臉色蒼白,沒有掙紮,默許了沈故淵的話,安靜躺在沙發上閉上眼睛。
出現突發情況讓沈故淵警覺起來,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就讓他打消了要去暗道的想法,打算這件事情一會兒再說。
但崔久溫呼出一口濁氣,拉住他的手始終沒有放開,他半跪在沙發旁,崔久溫沒有回答的問題他也不再過問,就這麼陪著她。
“鏡子,”崔久溫拉緊沈故淵的手,指尖都在發顫,她開口意外堅定,說,“我跟你一起去。”
沈故淵看著她,感受著兩人相握有些濕意的掌心,緩緩開口,“為什麼要去鏡子那裡?”
“感覺怪怪的,萬一……萬一跟我們有聯係呢。”崔久溫麵色不改地說。
沈故淵沉默半晌:“好。”
沈故淵本意是讓崔久溫睡一會兒,眯一會兒也好,但崔久溫睡不著,眯一會兒也真的隻是一會兒,十分鐘後睜開眼睛,看向沈故淵的眼神裡透著無奈。
崔久溫沒讓他再幫自己快速到達目的地,她自己緩慢挪動著身軀,跟著沈故淵,一言不發的來到了暗道。
跟她相處的這段時間,沈故淵已經卸下了麵對下屬的那股威嚴,他的麵孔五官的拐角幾乎柔和,桃花眼就像是天生含情,或是真的一直在儘自己身為一個“演員”的義務,就連看向崔久溫的眼神都是溫和的,又好像沉寂了許多東西一般,深沉又神秘。
崔久溫並不清楚上一次沈故淵到底去了哪裡,但如果是在暗道裡消失的話,那就隻有這麵鏡子。
她跟沈故淵在暗道裡摸索了多遍,最後都把目光鎖定在這麵鏡子上。
這麵鏡子平平無奇,沒有任何裝飾,但觸摸到它時,崔久溫收回了手。
靈魂在那一瞬間像有了某種觸動,奇異的感覺升騰而起,她意外感到一絲恐懼。
“沈故淵?”
沈故淵在她身後,悄悄把手放在上麵,崔久溫近乎被他圈在懷裡。她打了個冷顫,側頭望向沈故淵。
“很熟悉……”沈故淵微微抬起手,“這麵鏡子——”
還沒等他說完,暗道的門啪嗒一聲打開。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崔久溫心臟瘋狂跳動,那幾乎是幽靈來索命般,門縫逐漸變大,一隻手抓住門縫,那張熟悉的臉探出。
“我說怎麼一會兒功夫人都不見了呢,原來小情侶在這裡啊。”
暗道外的光亮投射進來,格洛莉亞看清沈故淵陰沉的臉,又看看兩人的位置,皺眉搖頭。
“嘁。”
跟上次不一樣的是,這次她直接出手,彎刀破空劃過,沈故淵的視線在黑暗裡十分模糊,他隻能通過作用不大的視覺跟著聽覺出手。
他知道對於大局來說格洛莉亞是個很有用的人物,所以他不能下重手。
而且格洛莉亞來的目的是什麼?
他心裡清楚,格洛莉亞是曼德拉的一把刀。
是曼德拉發話了。
沈故淵擋住格洛莉亞的彎刀,但格洛莉亞毫不留情,一下下快速逼近,崔久溫的半個身子在空間越來越狹窄的情況下偏離了沈故淵的庇護。
格洛莉亞眼睛寒光一閃,這一次出得極快,這種靈敏度在人類裡麵絕對是拔尖的水平。沈故淵一下明白了格洛莉亞的目的,她是想對崔久溫下手。
這一瞬沒法躲,身後就是崔久溫。
結實的胳膊猛地抬起,彎刀噗呲一聲插進肉裡,幾乎是要將他的胳膊刺穿,在阻力下格洛莉亞停頓幾秒,沈故淵掐準時機,就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般快速提腿飛踹出去。
彎刀跟著格洛莉亞一起飛了出去,格洛莉亞撞牆後咬牙,手背一抹,擦去嘴角流出的血。
“曼德拉讓你來的?”沈故淵沉聲問。
“嗯,我也隻是奉命行事,你不要怪我。”格洛莉亞緊盯沈故淵,如同餓到不停喘粗氣的猛獸,再次衝上去。
——如果沈故淵真的很在乎你的話,殺了你後我肯定不會好過。但你們之間應該也是利益關係,畢竟才相處幾個月,能在乎到哪裡去?
崔久溫腦海裡不合時宜的回想起上一次格洛莉亞對她說的話,她往後擠了擠,整個人都貼在了鏡子上,讓自己在這個局麵裡儘可能不添麻煩。
沈故淵就在身前,她輕輕地說:“如果我們隻是利益關係的話你沒必要這樣,不是沒有能夠替代我的人。”
正在思考下一次死後要用什麼方法逃離死亡時,她聽見沈故淵開口了。
“沒有人能替代你,你對我來說很重要,”沈故淵說,“隻是你忘了而已。”
沈故淵幾乎沒有思考,直接道:“彆說殺了你,就是帶你走我也不同意。”
我忘了而已?
沈故淵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股寒氣包裹著話語轟然砸向她,砸得她腦袋轟鳴。
他的背影一向充滿安全感,這次彎刀又刺進了血肉,沈故淵的左肩瞬間被鮮血染紅,崔久溫聽見一聲悶哼,下意識抬手,試圖給他止血。
“格洛莉亞,我們談一談。”沈故淵呼吸不穩道,他在黑暗中盯著格洛莉亞越發緊張的臉,語氣並不緊張,“如果說,我有扳倒曼德拉的辦法呢?”
“什麼?”格洛莉亞將彎刀抽出,忍不住上前一步。
沈故淵伸手抵住背後的鏡子,走到指尖的血液讓整個支撐都有些滑,他本想支撐一下自己的身體,一絲光卻突然從背後閃進他的視野。
在一秒內,格洛莉亞眼前的二人消失不見,整個暗道裡隻留下她一個人。
“……”格洛莉亞嘴角抽搐,極力克製自己想扔掉彎刀的衝動,額頭青筋暴起,“shit !就知道沈故淵陰險狡詐,我竟然信了他剛才的鬼話!”
沈故淵耳膜轟鳴,眼前刺白一片。疾風迎麵刮來,他感覺自己一下處於失重的狀態,直到腳下有了真實的觸感,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
“你來了?這次要比上次來得早呢。”
沈故淵睜眼甩甩頭,企圖儘可能快的適應眼前的一切。
直到他看清自己身處陌生地方,紗幔在眼前隨風飄浮,剛剛說話的男人站在書架前擺弄著什麼。
沈故淵警惕望向他,說:“我沒有來過這裡。”
在他身前擺弄掛件的男人停下了動作,終於不再背影示人,他扭過頭,友善地笑道:“是嗎。”
“你……!”沈故淵瞳孔壓緊,退了半步,眼睛盯著那張臉沒有離開。
“不要那麼警惕嘛,我又不會害你。”男人走近,坐上了柔軟的沙發,往對麵的沙發一探手,“過來坐,反正你一時半會兒也回不去,不如陪我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