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卿琬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眼,她看著自己放在衾被外的手,一字一句道:“皇兄那般的人,世間少有,哪是說能尋到就能尋到的。”
柔妃見她提起謝玦,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事:“琬兒,先前為娘交給你的東西,你可有將之送到殿下手中?”
謝卿琬道:“前些日子就送給皇兄了,隻是沒想到母妃準備的禮物居然是一根玉簪。”
她中途曾打開盒子,卻發現柔妃給她的東西是一根玉簪,玉簪是溫潤的於闐白玉雕琢而成,一看便是上好的材質,其上浮雕著典雅古樸的花紋,男女皆可用之。
她看到那支玉簪的第一眼,就想象出了它插在皇兄發髻中的樣子,清越公子以白玉之簪束烏發於冠,流光皎潔,淬玉無暇。
謝卿琬不知不覺便出了神。
直到柔妃的聲音再度將她喚醒:“那是你父親那邊所留之物。”
柔妃的聲音很平緩,好像在敘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謝卿琬卻怔住了。
半晌後,她才緩緩開口:“母妃,您很少與我說這些……我以為,您一直很忌諱這方麵的事。”
小時候,她被人笑話是野種,也曾傷心地跑回曲台殿,搖著柔妃的裙子,問她自己的生父到底是誰,為何不要她了。
柔妃當時隻是微微的愣神,很快便恢複過來,摸著她的腦袋對她說,她的生父已不在人世,至於他是誰,亦不重要了。
這是謝卿琬第一次從母妃口中聽到她提起自己的父親,往後的歲月裡,柔妃亦鮮少主動提過他。
這些往事在謝卿琬的記憶中淡化,褪色,直至今日,幾乎要被遺忘掉。
柔妃笑著搖了搖頭:“琬兒,不是我不願與你提,而是,有些事,你知道的多,並不一定是一件好事。你先前說得很對,我們如今的生活很安穩,就夠了。”
“往事如浮煙,就讓它與回不來的過往一起散去吧。”
謝卿琬看著柔妃柔和的眸子,喉嚨哽了哽,她突然很想說一句話,母妃,你可知在前世,我們如今離安穩的日子已沒有多久了,很快,便會天下動蕩,九州燃起硝煙,前朝末代的戰亂又會重現。
初初重生時,她生為局中人,尚不解局中意,看不透謝少虞身後複雜詭譎的權力鬥爭,這幾個月下來,她倒是有了一種隱隱的預感——她前世的死亡,或許與她的身世,與柔妃口中不用再提的如織歲月有關。
盯著柔妃溫婉的臉龐,謝卿琬不知不覺就想起了之前在風月樓中見過的元公子,說起來也是奇怪,明明二者的氣質和容貌類型完全不同,一個偏清婉柔麗,一個則是豔冶昳麗,但看著柔妃的臉,她總覺得他們在某些地方細看有些相似。
謝卿琬猶豫了一番,試探性地出口問:“母妃,我記得你曾說過,你出身元氏,那當年,你族中可有這樣一位人物?”
她將自己在風月樓中遇見元公子的經曆講了出來。
柔妃微愣,爾後搖了搖頭:“大抵隻是同姓而已,並無什麼關係。”
謝卿琬有些失望,感覺好不容易抓住的線索再次失去了方向,但轉念一想,按照時間倒推回去,元公子當年的年齡應該尚幼。
就算是柔妃同族之人,她不認識,也是合理的。
謝卿琬垂下眼睫,細細凝思,待找個機會,她得再去風月樓會會元公子。
她對前世兩人的交集很是在意,那時的他們素未相識,他為什麼要冒著風險幫她?還是說,在她不曾知曉的時候,他就已經認識她了。
她總感覺自己或許可以從元公子這裡入手,找尋出前世到死也未曾觸碰到的真相。
“琬兒,這次皇後能不顧及情麵故意給你難堪,讓你受罰,恐是心中已惱了你,太子殿下雖及時將你救下,但母妃擔心皇後以後還是會繼續為難你。”
“若是用些查不出來的陰私的手段,你便是白白受了苦也沒處說。”柔妃想起了此來的用意,不免有些憂心。
沈皇後能掌管後宮多年,地位穩固,妃嬪不敢造次,自然有她的一番手腕,其中暗地裡折磨人又不被挑出錯處的法子更是多得很,要是謝卿琬從此被她記恨上了,那才是防不勝防。
畢竟昭陽殿雖離後妃居住的宮殿甚遠,但到底屬於六宮的範疇,也是沈皇後的權責所在,她若想不動聲色地拿捏一個人,還是很容易的。
謝卿琬抬眼看向柔妃,她直覺母妃話中有話。
柔妃將謝卿琬的手攏在掌心,輕拍著,話語悠悠:“母妃想著啊,你如今已十六了,待過了生辰便是十七了,該是考慮許嫁之事了。”
她凝視著謝卿琬的眼:“隻要你出了宮,皇後也就難以伸手去乾涉你的事,若你的夫婿不在京中,又位高權重,便是她有通天的手段,也得忌憚一二,何況到了彆人的地盤,就算是皇後,也難以做出什麼動作。”
謝卿琬心中一顫:“母妃,你的意思是……”
柔妃輕出一口氣,用指尖慢慢去順她散在枕頭上的烏發:“琬兒,陛下萬壽節將至,今年南疆王世子也會進京朝貢,京中顯貴,各地豪強,都會聚於宮中,母妃也不要求你一定要找誰,總之,挑一個你心儀的,也算是一條後路。”
“近來京中到處搜尋前朝亂黨,陛下已經三日未來後宮,四方州郡也有些小亂子,母妃近來的心不甚安穩,不得不提前為你做打算。”
“琬兒,你可懂母妃苦心?”
謝卿琬的腦子有些亂,這些年,她一直都在皇兄身邊安心待著,從未想過這些事,萬事都有皇兄在前為她擋著,便是重生以來,她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要離開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