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卿琬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宮,生怕晚一步,到了晚上去尋元公子的時候,他已接了客。
結果到了昭陽殿,翻翻自己的小金庫,才發現比她想象中的少許多。
謝卿琬愣住了,努力回想一番,才想起最近幾月她買了許多東西,再加上被謝槿羲拉著出宮遊玩,也甚是耗錢。
平日的賞賜和俸祿大頭,她都交給了母妃保管,母妃說等她出嫁之時,就將這些年她餘下的賞賜俸祿都規整到一起,她再添添妝,作為她嫁妝的一部分。
剩下的錢她平時也夠用,畢竟吃穿用度都是宮裡供應,她亦用不著買些大件,這麼多年也算寬裕。
可如今去贖元公子,顯然就不太夠了,甚至有了一種囊中羞澀的窘迫。
想到先前自己誇下的海口,謝卿琬不由得幽幽歎了一口氣,誰能想到,堂堂公主,居然有一日會為錢財發愁。
那些陛下賞賜的尊貴物件,顯然是不能動的,禦賜之物,都有檔案記載,平時放在宮中,也都是供著。
皇兄這些年送她的各種稀罕寶貝,更是不能動。
如此一想,能立即動用的現銀,竟當真沒有多少。
謝卿琬撐著下巴發起了愁,若是做彆的事,她或許還可以去找母妃討要一些這些年她積攢下的銀子,但她如今卻是去花樓中贖人,她可不敢。
她望著窗外,用手指在自己的腮幫上輕點,看著遠方東宮隱隱露出的屋脊,忽然想起,她已經三日沒有見皇兄了。
他最近似乎很忙,中間有次,她想看他解毒後續恢複得如何,去東宮探訪,卻再次被告知,皇兄不在東宮。
大概去了京中的朝廷機構罷,她沒多想。
但今日,他應該不太可能又不在宮中吧。
謝卿琬靈光一動,瞬間坐直了身體,她怎麼沒想到呢,她可以去找皇兄借錢。
皇兄是晉朝儲君,東宮便是一套獨立的小朝廷,有自己的財務運作,他參政多年,座下門客三千,向來必不可能缺現錢。
皇兄一向疼愛她,這點小事,他應當不會拒絕,她也隻是找他借一小段時日,待後幾月的俸祿發了,她立即就還給他。
想法一定,謝卿琬立刻就坐不住了,連忙起身,朝著東宮的方向而去。
……
謝玦坐在含章殿書案前,聽著門外周揚的稟報,難得沉默了下來。
周揚還在小心翼翼地詢問:“殿下,可還是向先前那樣,對公主說您不在東宮中。”
謝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著案角方飲儘了藥汁的藥碗,這幾日的調理下來,他的心火總算是平複了不少,睡夢也終於得以安眠。
應當不會是如前幾日那般了。
於是他沉定了目光,用拇指在案麵上輕叩了一下,其上戴著的玉扳指發出清脆的一聲響,他冷靜回道:“不用,如實告知公主,讓她進來。”
周揚有些驚異地看了一眼謝玦,又在他的目光投過來之前趕緊收回了眼,低頭將紫檀木案上的藥碗收走,躬身退了出去:“是,殿下。”
待他走後,室內又重新歸於謝玦一人,他卻並沒有立即拾起筆,而是身子微微後仰,靠在背椅之上,肩背舒展,闔上眸子。
鴉青睫毛輕輕顫動,他放慢了呼吸,調整了幾個周期,確定自己徹底心無波動之後,才重新睜開眼,執起筆山上擱著的墨筆。
謝玦沒有接著在文書上批改,卻是在空白宣紙上練起了大字,他不像往日那般筆走龍蛇地書以行書,而是難得地,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
狼毫沾了徽墨,在宣紙上緩緩滑過,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時間仿佛被放慢了無數倍。
於案前玉立的謝玦,側臉沉著平靜,本無什麼表情,但被籠於窗外透入的光影之下,也無端生出了幾分光華昳麗。
半晌後,他提筆,望著宣紙上未乾的墨跡——一個大大的,端正的楷體“靜”字,眉目越發冷清。
……
謝卿琬是從殿外奔進來的,但當真到了謝玦門前,遠遠看著他淡冷的側臉,她還是本能般地放慢了腳步,慢慢走了進去。
來的路上,她已經打了幾遍腹稿,確保在麵對皇兄時說話流利自如,可真被皇兄盯著的時候,她當即就生起了一股心虛。
謝卿琬將手背在了身後,頭回如此扭捏,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謝玦見她麵有難色,欲言又止,眉目微動,示意周揚搬來座椅,放在他的對麵:“先坐下再說。”
謝卿琬坐下了,她頭一次覺得東宮的椅子是如此的如坐針氈,口中也莫名十分乾燥,於是便徑直抓過了案上的一杯水,仰頭灌了大口。
謝玦眉尖輕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杯先前被他喝過的水,到底沒有說話。
謝卿琬此時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看穿了失態,猛灌一大口水後,喉間濕潤,仿佛也有了說話的勇氣,深吸一口氣:“皇兄,我有個不情之請,想求你幫忙。”
謝玦這時也看向她,有些訝然,但並不算出乎意料。
不出乎意料是因為,她方才的小動作,已經看出了她有心事藏著,或許還是件大事,訝然的是,以她對他的依賴和信任,便是再大的事,剛來也該說了。
謝玦微微直起腰背,用手肘撐著案麵,越發打起了精神,凝視著她,打算看她到底準備說些什麼。
這幾日他刻意叫屬下除了大事以外,不用再向他稟報她的消息,故以,他還真不知道她這幾日去做什麼了。
便是她惹了禍事,也無什麼,他總會為她擺平。
誰叫她是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