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廢墟的塔頂上，黑夜如同拆開繃帶的□□傷口，森林在秋風中發出“沙沙”地摩擦聲。

他慢慢走向塔頂邊緣，入目所及的不過是可以被踩在腳底的渺小樹叢。被他，二十世紀最偉大的黑巫師，或許將來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巫師，輕而易舉地踩在腳底。

他張開雙手，目光中流露出褻瀆神者的輕蔑，從高聳的塔頂縱身一躍。

他飛了起來。不需要飛天掃帚，不需要任何其他施過咒語的工具。他可以僅憑借事先叨念的複雜黑魔法，就能夠飛行。幾乎沒有什麼是他黑暗君主無法做到的。

是的，他可以完成任何事情。

包括……戰勝死亡。

他發出刺耳的笑聲。倒映在他有些泛紅的瞳膜裡的森林、風和黑暗都包藏在了冰涼的笑聲中。

“哈哈哈哈哈……”

哈利驟然睜開眼睛，傷疤火燎火燒地疼痛。他像是剛剛被打撈出來的溺水者，全身上下濕淋淋。他打了個寒顫，真冷啊。

房間裡亮著火光。哈利習慣性地摸索床頭櫃的眼睛，但恍然想起戰後，赫敏已經將他視力的度數調整過來。

有人的影子投影在哈利濕了一片的被褥上。哈利順著影子抬起視線，雷古勒斯臉色蒼白地站在他床旁邊，魔杖防備地豎在空中，似乎幾秒鐘前施展了某個咒語。

“我……你……你做惡夢了，所以我用‘清泉如水’把你弄醒……”雷古勒斯語調奇異地說。

哈利哆哆嗦嗦地爬出濕透的床鋪，聽到這句話心頭一沉，“我做惡夢時候吵到你了？”他警覺地問。

“呃……”雷古勒斯斟字酌句，“你在笑……”

哈利從枕頭低下抽出他的魔杖，呼吸比平時都要急促，傷疤的疼痛感一點也沒有減輕的症狀，“是嘛？是痙攣地大笑？”他朝床鋪施了一個乾燥咒，被褥上的大片水跡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雷古勒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是。”他承認，“痙攣地大笑，好像剛剛贏得了什麼巨大的勝利。”

哈利把魔杖對準自己，用了乾燥咒和保暖咒，麻痹的四肢才找回知覺。

雷古勒斯看著他熟練地操縱無聲咒，連續困擾他一個月的問題又在腦中撲扇著巨大的翅膀盤旋。

——他是誰。

在雷古勒斯記憶裡，科爾•肖恩是個膽小怕事，喜歡躲在高年級身後悶聲不響、無趣、成績很差，明明出生在擁有古老血統的巫師家庭，卻沒有哪怕是一丁點貴族氣質。

而眼前的人，咒術早已超出五年級的學生的水平、故意疏離眾人、時而流露出來的冷酷無情和殘忍讓人不寒而栗。

他咬緊牙齒，用力捏著的魔杖幾乎觸碰到對方的胸口，“你•到•底•是•誰？”

哈利迅速看了他一眼。

又來了，雷古勒斯痛苦地抿緊嘴巴，這雙冰冷到底，沒有一絲笑意的綠眼睛。

“有時候，多管閒事會讓你陷入不明所以的困境。”哈利說，魔力沿著指尖迅速流出。雷古勒斯堅定的神情須臾間變得恍惚，雙眼霧蒙蒙一片，對不上焦距。

“我想我該睡覺了。晚安，肖恩。”雷古勒斯迷蒙地說，搖搖晃晃地走回自己的床，銀色的簾幕水流一樣地垂下來。

哈利放下魔杖，心裡湧上無助的疲倦之感。

對不起，他對著雷古勒斯的床鋪無聲地蠕動嘴巴，但是我必須用遺忘咒讓你忘掉這件事。

他看了一眼手表，隻有淩晨兩點，窗外黑黝黝的夜色仿佛一張血盆大口，隨時能將人吞噬而入。儘管精疲力竭，哈利卻沒有一丁點睡意。他歎著氣地將一件黑色長袍隨意扣上，走出宿舍。

斯萊特林的公共休息室空無一人，哈利陷入深綠色的柔軟沙發裡，右手這才撫上額頭上隱隱作痛的傷疤。

伏地魔活著，但他現在的勢力依舊有限，無法做到像二十多年之後那樣控製魔法部、掌控霍格沃茨。現在的他不過是帶著追隨者們，一點點地陷入黑魔法的泥沼，讓自己變得愈發強大，愈發不成人形。哈利眼神空洞地望著燃燒殆儘的壁爐，悶悶地想。而不知道哈利可以讀取他思想的黑暗君主，必然不會隱藏自己的想法與情緒。這讓他和哈利之間的聯係比以往都要來得緊密，也意味著哈利受伏地魔的影響比二十年後甚至來得更為深刻。

哈利回想剛才的夢境。

伏地魔在飛，他張開的雙臂和呼啦啦飄起的長袍，讓他看起來像一隻巨大的蝙蝠。

原來那一套是在這個年代學會的。哈利情不自禁地“哼”了聲，想起六年級暑假裡伏地魔本人親自飛翔著追趕他和海格乘坐的摩托。

哈利從長袍的口袋裡拿出一本被縮小的書籍，他隨手一揮魔杖，“速速放大。”

這是一本從圖書館裡借來的一千多頁的《Alchemy of Goblin》，用古英語編撰而成。哈利看得很慢，因為時常會被不明的詞彙和語句阻礙到。

夢中“戰勝死亡”的喜悅情緒依舊在他記憶裡翻江倒海。伏地魔已經完成了至少三個魂器，哈利煩躁地翻著書頁。

——湯姆裡德爾的日記、馬沃羅岡特的戒指和拉文克勞的王冠。他知道三者的藏匿地點，而且拉文克勞的王冠就在霍格沃茨。

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首先哈利缺少銷毀魂器的武器。在這個年代，沒有吸收蛇怪毒液的格蘭芬多寶劍自身沒有銷毀魂器的威力，因而可以先將其排除在外。蛇怪的牙齒可以作為一個，這意味著哈利要重新打開密室，他或許可以悄無聲息地完成這一項任務的。

然而，哈利有更為擔憂的一點：伏地魔分裂靈魂的時間不超過五年，在這麼短暫的時光裡，不管是伏地魔本身的靈魂，還是魂器都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換一種說法，魂器和伏地魔之間的聯係比哈利所在的年代要緊密許多。若是哈利立即采取措施來搗毀，伏地魔察覺的可能性很高。

哈利不希望曆史軌跡沿著他所不知道的方向發展。在他找到能夠銷毀魂器的合適的武器之前，還不能夠打草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