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 往後你就跟我姓陸。(1 / 2)

青山不改 清子小冬 3747 字 11個月前

四、

認祖歸宗這件事,其實我一直記憶猶新,儘管後來陸塵告誡我要通通忘記,但我想他也知道,這不太可能。

我記得那日天色陰霾,淅淅瀝瀝地下著雨;也記得陸塵按著我肩膀,一路領我進去;也記得顏朱和紫枝隻送到一個月亮門,那小子還在後頭叨咕著財源滾滾後會有期之類的;甚至陸塵的每個眼神,他手上沉穩的力道,還有那位孟家大小姐。

顏朱和我都猜得不錯,孟凝就是陸塵帶我去認的那位娘,隻是自打進屋後,她的眼神就涼颼颼地,一直在我頭頂一丈以上飄移。

時節算不得冷,她卻穿得像要過冬,小姐過了小姐年紀,隻見一臉厚厚的脂粉,右手翹起蘭花指,輕輕撫過頭上的狐白暖額,淺笑道:“陸塵,你太抬舉我,我連孩子都不配為他生呢。”

陸塵道:“你是他妻子。”

“是啊,名義上。”孟凝還在笑,眼神卻漸漸淩厲,“所以顧家的野種也得我養著?!”

屋裡沒有第四個人。我站在陸塵身後,像個無關緊要的麵盆架,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

“你既要講義氣,就自己攬著,推到我這兒算什麼?!”

“顧浪特意來找我,答應回去,但這個丫頭,”陸塵看了我一眼,“我總不能帶在身邊。”

孟凝終於不笑了,怔了好一會兒:“他,他什麼意思?他要回哪兒去?”

“莫愁穀。”陸塵說,“隻要我保證孩子活著。”

孟凝聞言愣住,瞬間整個人軟倒下去,幸好陸塵伸手扶了一把,才算勉強坐在椅子上,臉頰上已掛著兩行清淚,邊抽噎邊衝我招手:“你,你過來。”

我抬腳就想溜,卻被陸塵推著過去,然後方才這個不可一世的女人突然抓著我一通歇斯底裡的狂晃:“你這個討債鬼,你是不是恨我?!”

我還沒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明白過來,又被她晃得分不清南北,要不是陸塵擋著,估計我會被她失手甩到天花板去;她敵不過陸塵,隻好死死抓著我肩膀拚命哭,邊哭還邊糾纏那個問題:“恨不恨我……恨不恨我……”

我驚嚇之餘,覺得這女的神經兮兮,可能還有點內功還是怎的,被陸塵那麼掣著胳膊肘,還能抓得我痛到眼淚汪汪。

隻是她哭得梨花帶雨,弄得我害怕又尷尬,隻好忍著痛小聲解釋:“不是的不是的。”我恨她乾嘛呀,我跟她又沒有仇,擺明了是她自己不歡迎我嘛。

結果她哭得更慘。

到了還是我自己把她手指頭一根一根掰開,而眼前這位娘早已直接哭昏過去,我便啥也沒有認成,肩膀倒被抓破一層皮,火辣辣地痛。

孟凝被四個婢女抬走以後,我繼續蠟燭似地在原地戳了半晌,懷著一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沮喪感,又有些許釋然。

說什麼孩兒是娘心頭的一塊肉,是手心裡的一塊寶,至親骨肉心連心,離開了便要死要活的,那老子之前過的,還叫不叫日子了?全是瞎扯淡。

還當我討債鬼來著,哪門子的事兒啊。

我努力使自己變得歡快一點。這麼有錢的娘,我甩甩頭就不去多想了;我以為自己能這麼豁達,實在難能可貴。

更難得的是,陸塵也一直很耐心地陪我杵著,雖然臉上仍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等我注意到這點已是日頭西斜,屋裡空空蕩蕩,隻有地上兩道被霞光拖得變形的影子,一長一短。

我抬手抹了把臉,直接去拽他袖子:“師父,咱們走不?”

陸塵居然一僵。

那個瞬間很難形容,我猛一陣後怕,以為他嫌我手臟,因為他老人家本來就是那種冰封的表情,這麼一來,好像那塊冰又凍得更深了幾分。

不料他忽然直挺挺地側過身來,不容置疑地一把攏住我:“往後你就跟我姓陸。”

這個類似安慰的舉動,如同一記悶捶砸中鼻梁——我刹那間懵了一會兒,然後在他硬邦邦的懷裡縮著頭,有點想哭。

隔天早上便是拜師禮。

當著穀中三千弟子的麵,陸塵言簡意賅地介紹:“陸青山。”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我陸青山那年在錢塘門,八月十五,被陸塵不由分說帶到南京,中間有一些小波折,最終還是跟著他回了莫愁穀。

陸塵說:“你該是十歲,生在中秋那天。”

彆的大概說來話長,他沒解釋,便也無人過問,包括知道些蛛絲馬跡的顏朱。

莫愁穀按例隻收男弟子,好在我個子小小,剃個頭,套上白練衫,便同他們無異。

該知足了。

三千弟子學藝,並不是人人都有幸可以拜陸塵為師,遑論日理萬機的虞王爺秦叔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