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咱倆一定好好學功夫!”顏朱握著拳頭信誓旦旦地吼完,然後很自覺地改口,“哎,小師兄。”
咱倆?!弄得我一身雞皮疙瘩。
到傍晚我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跟我這麼親——前八個師兄不太待見他。
也難怪,那八個人據說是陸塵從前一氣兒收的,這麼些年,練功睡覺都在一處,加上差不多的身家背景,感情堅厚得好比銅牆鐵壁。
倒沒有刻意排擠,就是懶得搭理,雖然年紀大不了幾歲,水平可相差太多了;練功都不跟我倆在一個校場,隻有晚飯時才見得到。
用飯便是在那小花廳,長桌另一側,多了第十副碗碟。顏朱端著碗挪過來:“小師兄我跟你一起噢。”
對麵八個師兄則齊刷刷地坐下,沉默地舉筷,沉默地吃。
鎏金銀箸換成楠木的,握在手中卻也一樣覺得沉。
紫枝搖著帕子,婀娜多姿地進來:“你們師兄弟好好聊聊。”
那八個人卻一齊站起來,最高的那個道一聲:“師弟慢用。”然後當著紫枝的麵兒,魚貫而出。
天天如此。這也就意味著陸塵不在的時候,沒人罩著我倆,而陸塵通常是很忙的。
身為師父,他隻來管過一次,悄沒聲息地進門,繞著桌子轉了半圈:“你,你,還有你,坐那邊去。”
沒人說半個不字。於是兩邊各坐五個人,不多不少。
可到了第二天傍晚,小花廳裡一切照舊。
顏朱失落之餘,打了個很失敗的比方:“按理說長兄如父嘛。”
我表示無法理解,因為那八個後生,看哪個也不像父字輩的,得了吧。
其實,也沒有那麼糟糕;就好像我和顏朱,其實也沒有旁人想得那麼要好,時不時地也慪氣,隻是比起穀中其他弟子,我倆熟一些,說得上話兒。
反正到莫愁穀裡來,自然是學功夫了;但功夫具體是什麼,我不太清楚,大概提一把明晃晃的大刀,飛簷走壁快意恩仇,總之是很風光的。
顏朱好像懂得稍多一些:“提大刀多土啊,你沒見師父他們,都用劍的!”
那好吧,劍。
可是開頭那些天,劍套都沒摸著,每日起早貪黑,練的都是些站樁啦,涵神養氣啦,壓腿下腰啦,掄臂踢腿啦,再麼就是幾個最基本的術勢,紋絲不動地擺著,動輒個把時辰,又累又沒勁兒。
“鼻為天門,口為地戶,一納清氣,一吐濁氣,不得有忤,……守天目、膻中、會陰、百會四穴,溫養丹田之氣,引而上行。”陸塵忽然頓下來,在顏朱肩上輕輕一搭,那家夥“哎喲”一聲,整條胳膊就奇異地扭曲了,像一根烤彎了的樹杈。
顏朱半個身子都僵住,青紫著臉喊:“師父,疼疼疼!”
陸塵收手,不緊不慢道:“我讓你這裡用力了麼?”
顏朱倒也聰明,肩上放鬆下來,胳膊便也漸漸伸直,恢複知覺。
然後陸塵轉過身來,慌得我朝後一縮,卻被他逮住,啪地一下,硬是給扳成原來的姿勢:“就是這樣,站穩了。”
顏朱私底下大翻白眼:“他為什麼老拿我開刀啊?!”話剛出口,一隻胳膊又險些痙攣。
其實我和顏朱半斤八兩,我功架比他擺得像樣,口訣卻沒他背得順溜。
日子就這樣淌過去,我安定下來,便也按部就班地過,沒想過以後的事,如何如何。
我仍舊住含煙小築,每夜點著鬆明,才惶恐地合眼,偶爾想起湖邊那個衣袂翩躚的少年,卻再沒聽見過笛聲。
隔壁住著晏姑。
顏朱沒來串門的時候,她也喜歡和我說話,有時興衝衝地:“青山,練拂雲劍來我看看。”
可我遠沒學到呢。
老人家就有些悵悵:“等你學到那兒,才差不多可以去參加會劍。哎,也快了。”
我聽著覺得沒譜:我去!那得是多少年啊?!
然後悄沒聲息地,一晃三年過去,清涼山又要迎來三十名弟子了,晏姑仍絮叨這句。
可這三年裡我沒長高多少,劍術也進展緩慢,並且發現除了個彆隻妄想揚名立萬的以外,大多數人參加會劍,隻是為了進莫愁穀繼續修習。
那我還參加個什麼勁兒?晏姑定是老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