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穀裡傳言紛紛,抱怨說這年的會劍拖得太遲,全賴洛陽宋家;江南會劍嘛,你一個做生意的,橫插一腿也就罷了,非得弄出朝廷特許那麼大的動靜,還要莫愁穀親自去接。
秦叔梅沒說不行,可這事卻僵了兩個多月,直到立冬才施施然遣人去洛陽;而蘇州那邊,竟特意派了陸塵的九個弟子,簡直給足了麵子。
多出的那個是顏朱,因為從前那樁官司給擺平,沒他什麼事兒了,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回老家探親。
顏朱走時樂顛顛的,還一個勁兒給我保證:“回來給你帶好吃的噢。”
可是直到師兄們領著會劍的三十個弟子回南京來了,他還沒個信兒。
耳邊沒了這家夥成天叨叨,倒覺得不習慣;我回想那些聒噪的日子,發現自己到如今竟還不清楚他的來頭——話說顏朱還回來不?
我被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念頭嚇了一大跳,忙甩甩頭不去想了,總不能去問那幾個師兄吧。
我苦大仇深地神遊著,一邊慢吞吞地劃出手臂。
陸塵的聲音從後麵幽幽地冒出來:“你是出拳還是伸懶腰?用點力。”
媽呀,這還在校場練著呢。
這天晚上的小花廳倒是熱鬨非凡:八個師兄回來了,又多了陌生的四男一女。
他們彬彬有禮地微笑,卻不知道西院的這個花廳,其實從來不歡迎生人。
大師兄破天荒地衝我招手:“九師弟,過來坐呀。”滿臉洋溢的熱情,看得我一陣毛骨悚然。
我端起碗筷,又惴惴地放下:“這邊空,我還是坐這邊好了。”
大師兄還是笑眯眯地,卻硬把我拽過去:“來來來,我們這兒也坐得下。”語畢,響亮地咳嗽一聲。
於是其他幾個師兄一麵紛紛朝裡擠,一麵也七零八落地笑起來:“坐得下的,坐得下的。”
大概同對麵的宋家人比起來,他們會覺得自家的小師弟更可愛。我誠惶誠恐地挨著大師兄坐下,跟他們一樣拿起筷子,然後默不作聲地吃飯。
小花廳頓時陷入一片奇怪的死寂,冷不丁蹦出來脆生生的一句“哥哥”,我忍不住偷偷瞥過去。
其實對麵坐著的,絕不是什麼大人物,四個男孩子都十六七歲的模樣,據說是堂兄弟,最邊上那個丫頭片子,個子還沒我高。
其中一個冷笑一聲:“等什麼?我們也吃唄。”
自此便有板有眼地卯上勁了,穀中年輕弟子誰也不願意跟宋家人說話,包括新來的那三十個;資曆老一些的,要麼是懶得搭理,要麼根本就照不上麵。
有一天正吃著飯,小丫頭忽然抬起頭,衝著對麵的大師兄嚷:“大哥哥,我也想玩兒。”
她自家親哥哥忙不迭應道:“吃完再去。”
小丫頭可憐巴巴地說:“他們不和我玩兒,你們和我玩兒。”
哥哥便有些不耐煩了:“叫你先吃飯!”
小丫頭家家的膽兒小,受了這一吼,立馬捂起臉,嚶嚶嗚嗚地哭了。
我們全當沒聽見,繼續埋頭吃。
誠然,小丫頭無辜得很,確然是屁顛屁顛地跟來玩的;可另外四個,卻都是要參加會劍的。
江南會劍曆來都是十幾歲的年輕弟子參加,說白了就是大家試試身手拚拚運氣,倘若能一路過關斬將,最後在清涼山上得一張灑金花箋,也許就有幸被哪位前輩相中,或者留在莫愁穀修習,都是前途無量的。
灑金花箋隻有十張,按次是牡丹、瓊花、芍藥、丁香、辛夷,往後的五名皆是芙蓉箋,再剩下的那些,也隻有揣著來時得的一張素箋回老家。
對很多後輩來說,這是唯一出頭的機會,更何況每人隻能參加一次。
所以宋家這種走後門半途摻和進來的行徑,自然是人人不齒。
隻是那五個孩子十分團結,也十分爭氣,清涼山上第一場,抓鬮兒,一對一比試,兄弟四個的動作一樣地乾淨利落,贏得相當漂亮。
六師兄看得直搖頭:“嘖嘖,那個不行了。”然後一把摟住八師兄,“八弟你看見沒,功架擺低些,才穩得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