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感慨良多:“往後再聚到一起,也不知何年何月,看看七弟還跟小孩兒似的,竟然都要為人夫了。”
六師兄便提議送新郎官一程:“從前都是看人家打,今年姑蘇台空著,咱們自己上去逍遙逍遙,然後大家在那裡散了,該去哪兒去哪兒,也不耽誤什麼。”
“姑蘇鐘靈毓秀,甲於他邑,”四師兄點頭,“正好打洞庭山過,給師父帶點新茶。”
這件事聽來浮浪,畢竟是去玩的,蘇州又有些距離,陸塵卻痛痛快快地允過,隻叮囑我們每人帶著各自佩劍,凡事小心為上。
“做師兄的,多照顧著師弟師妹。”
七師兄跟著應一聲,努努嘴:“顏朱不去。”
柳遲看著我,似笑非笑:“怎麼。”
這倒在意料之外。
誠然顏朱同八個師兄不甚親厚,跟柳遲更是沒什麼搭介,可平日裡吃飯練功,見麵也點點頭道一聲好,從沒鬨過什麼不愉快;況且姑蘇是他老家,順道回去一趟,不是也挺好?
顏朱依舊嬉皮笑臉,卻將頭搖得很堅決:“我年前才回去過的,懶得再走了,收收心練功得了,正好把前陣子落下的補上。”伸手將我頭上的珠花彆正,老氣橫秋地勾著我肩膀,“你早點回來,彆回來還打不過我了。”
天氣不算太熱,大家都興致勃勃,沿途走走停停,行到湖州已是六月,吃過了元寶茶,又特意搭船去了洞庭山。
洞庭東山三麵環水,風景甚雅,裡頭拐進去有條窄窄的春波弄,街麵上清香蕩漾,清一色的茶館。隻是這時節遊人太多,熙熙攘攘,四師兄便尋了最角落的一家,店麵很小,卻歸置得整潔。
掌櫃的姓蘇,是個眉清目秀的姑娘家,親自燒水沏茶,十分周到。十個人便卸了佩劍,將兩張小桌子搬攏來,大家擠一擠坐下了,喝他自家種的茶,明前的小雀青,滋味甘醇,有淡淡的花果香。
坐定片刻,又進來一男一女,蘇掌櫃又過去招呼。
六師兄見她走開,低頭輕聲說了一句什麼,幾個師兄便轟地笑開了。
我沒聽清,隻好問柳遲,他也笑得厲害:“你看那個蘇掌櫃,是不是有些麵熟?”
我便回過頭去仔細看,果然覺得那雙盈盈的剪水眸,在哪兒見過似的。
八師兄在身後一語中的:“像沐意。”
我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卻被柳遲拉回去:“生怕彆人不知道你看她。”
六師兄歪在八師兄肩上,眼睛都眯成一條線:“沐意從前不是到處跑的麼?總不會藏了這麼大個私生女吧?”
二師兄挺認真:“敢情他成親的時候比七弟還小。”
結果鬨得太凶,愣是被蘇掌櫃聽見了。
她倒也不生氣,落落大方地走過來:“我同沐意,算起來也是同宗。”
大師兄擦汗:“我說呢,嘿嘿,這江南本來就小,趕巧了。”
攀談一番,才發現她也認得陸塵。
六師兄深沉兮兮地抿一口茶:“哥幾個打算出去闖闖,臨走想著孝敬師父,彆的也送不像樣。”
蘇掌櫃卻道:“還說孝敬,你們這麼些年,可知道陸塵的口味?”
六師兄想了想:“從前在南京,常常見師父一個人喝,不知道是什麼茶,這兩年嘛,倒真沒留意。”
柳遲忽然插了一句:“南屏芙珠。”
蘇掌櫃聞言笑了:“對啊,他喝慣了沐意的茶,恐怕會嫌我這小雀青香氣太高。”
大師兄打趣:“不如七弟你買一些,孝敬未來老丈人。”
買茶不成,便扯到旁的去了。
蘇掌櫃一介女流,消息倒靈通,說這東山底下,有一處避暑的彆莊,是京城一位梁太師建的。據說這梁太師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皇帝如今十分倚賴的,卻又說他其實又好色又好酒,莊裡藏了十壇上好的陳年花雕,一直沒舍得喝。
這一天在春波弄,倒也不算全無收獲。
六師兄撫掌:“黑風寨難得出來一趟,手癢得緊,”推推柳遲,“九弟你怎麼老不吭聲。”
柳遲微笑:“我說了不算。”
大師兄站起來一拍桌子:“也罷,正好帶去姑蘇台上喝,這回把弟妹也帶上!”忽然坐下來,壓低聲音道,“九弟,那女的不是看上你了吧,盯老半天了。”
於是大家齊刷刷扭過頭,鄰桌那女的立馬側轉過去,卻因蒙著麵紗,看不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