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不信柳遲會認不出我,倘若真的這樣,那麼他是裝的。
三五天過去,其餘弟子也陸陸續續入住彆苑,我乾等不住,卻也想不出什麼萬無一失的法子進虞王府,隻好自己在穀裡瞎晃,希望能再撞見他一回。
六年的時間,穀裡多了不少新麵孔,格局也有些變化,整個西院已經被封起來了,連帶著通往含煙小築的那條道也堵了,隻有校場依舊傳來的陣陣叱吒之聲,伴著刀劍錚然,不絕於耳。
我聽著十分熟悉,記得自己初入師門時,和顏朱一起,總是起得比其他弟子早,也在那裡練樁功,每每腰酸背痛,脊梁骨都要斷了,時辰卻還沒到,顏朱便滿臉的苦大仇深:“小師兄,咱們什麼時候能跟他們一樣?那時我也起個黑早,天天來這裡看彆人怎麼遭罪。”
想到這裡,自己笑笑,仰頭卻正看見西院門上一把大鎖,隻好繼續這麼漫無目的地踱步,不知不覺,外頭繞著走了七八圈。
最後一圈走回到院門口,被趙其川逮個正著:“你可找死我!方才朝廷舉薦的二十個也到了,彆苑裡正點人呢,快回去吧。”
世事難料,一向是這樣欠,我在穀裡連著徘徊數日,一無所獲;冷不丁被叫回彆苑,遞了素箋,匆忙應一聲到,就被帶去了清涼山頂,撞見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五十個弟子比試,加上其餘前來觀戰的,山頂便顯得格外堵塞,可是那麼多人裡,我還真是一眼就找見了柳遲,穿著藏青袍子,隨秦叔梅和幾位老者遠遠走過來,後麵還跟了一溜年輕弟子。
秦叔梅消瘦不少,鬢發霜白,整個人竟現出些龍鐘的老態來。我連忙低了腦袋,隻希望彆被他注意到,不想他居然徑直走到我麵前:“你師父,沒一起來麼?”
我誠惶誠恐地應道:“沒來。”
他點點頭,卻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半晌才道:“好,你好好比。”
我聽秦叔梅走開幾步,才抬眼看,正當著邊上柳遲也側身,不偏不倚的一個照麵。
四目相對,短短的一瞬,我沒叫他,他也波瀾不興地轉過去。恍然間瞥見他腰際一抹血紅,原來是一枚小小的石頭,用紅繩懸著,一搖一蕩,隨著他步步走遠。
那紅色在陽光下明豔之至,堪堪刺痛我的眼。
“咦?是你?”
我回過神,眼前這人有點麵善,猛地想起來,竟是姑蘇台上背後說我不帶碗的那個。
“怎麼來時沒見著你?”他尷尬地笑笑,“我,我是打到第五場才輸的,咳,其實我自己根本不想來,就我爹,非得花銀子疏通,弄了個名額。”頓了頓,“彆說我之前去姑蘇台比過啊。”
正好幾個婢女捧了托盤過來,我便沒搭理他。
秦叔梅賜給每人一小盅酒,飲儘之後,說了些寬趟套話,便開始第一場比試。
頭一場照例是連著三個回合。
來人都是有兩下子的,我卻心不在焉地,出了拳頭忘記勾腿,撩個劍花不知道該怎樣收勢,劍被挑飛六七次,最後右腿上著了重重一砍,招架不住,索性扔了劍坐到邊上去。
人群裡再找不見那一襲藏青,隻餘了周圍觀戰的弟子指指戳戳,大概我處處露著破綻,是清涼山上頭一個被打得這樣團團轉的。
這一場無話可說,輸得徹底,身上好幾道口子,在衣襟裡黏住,沾著汗水更疼,燒著一般的疼,可我終究忍著沒哭,將佩劍撿起來,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