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等這筆帳平了,再接著算其他的。……(2 / 2)

青山不改 清子小冬 3376 字 11個月前

咿呀一聲,柳遲推了門進來。

屋裡漫著淡淡的藿香味,晏姑依舊麵容慈祥:“真是,到門口了也不曉得進來,乾杵著喂蚊子。”老人家心細,進進出出地忙活,又煮了綠豆湯解暑氣。

許是方才這麼一斷,話也不知如何說起,又當著晏姑。柳遲坐在對麵,一口一口喝得很慢,我也低下頭隻管撥弄勺子,綠豆煮得稀爛,咽下喉嚨去,冰冰涼涼地發甜。

收拾完碗筷已幾近子時,因著另兩間屋子未曾收拾,我們三人便一起睡了,晏姑在中間,我和柳遲挨著她一邊一個。

滅了鬆明,老人家搖著把大蒲扇扇風,一下,一下。

柳遲忽然開口道:“晏姑,你還講個故事吧。”

晏姑笑:“多大了,還聽?我都老糊塗了,該你給青山講。”念叨幾句,還是自己斷斷續續講了起來,說的是書生渡河、屠戶娶妻。

其實晏姑已經很老了,聲喉越發低沉,大概真的困了,沒一會兒就隻剩下輕微的鼾聲,便是柳遲接過蒲扇接著說,又講了一個觀音娘娘的故事,講到娘娘借著贈香油驗試人心,度化一個純良後生,這故事便到收梢了。

屋裡十分安靜,隻聽見蒲扇扇風,一下,又一下,陣陣涼風拂來,裹挾著些許藿香。

柳遲道:“母親去得早,我小時也是跟晏姑住這個院子,就我們兩個,好些年了。”

“父親從前冷落我母親,也不很喜歡我,那時候不懂事,以為功夫練好了,自然討得來他歡心,到處跟人瞎學瞎比,從來沒服過輸,後來他果然認真給我找了師父,隻是再後來,右手便廢了。”

“杭州是個好地方,那陣子過得很開心,真的,我本來以為這輩子就這麼算了,沒想到活得那麼知足,跟你,你們大家一起,也想過再不回南京來了。”

“柳是隨了母親姓,但秦家終歸隻我一個兒子,既然有法子撐住台麵,我不能讓父親失望。”

“後來知曉你身份,我本想也算了,也不知怎麼跟你開口。”

“對不起。”

我在這邊咬著被子沒出聲,一直聽他把話全部講完,沒應個好或不好;他心中早自定了,縱使我答什麼,甚至刨根問底,其實都已無所謂;可我希望那三個字,他彆說了,真的。誠然我陸青山不是個長於纏人的,可倘若沒有這一句,還可當他隻是通通忘了,興許哪天記起了還回得來,反正我自己腦子從來轉不快,不一定要怎麼怎麼地,可話已出口,斬釘截鐵,那連念想也彆存著了。

最後一句,隔了好一陣,是我沒話找話,問他冷暖泉在哪裡,還算平心靜氣的,他說:“在隨意觀邊上那個湖儘頭,挨著清涼山另一邊,有一處泉眼。”頓了頓,“我從前聽沐意說,冷暖泉水泡芙珠最好。”

從前,確有過很多個從前,零零碎碎的,似曾相識的,可都斷了散了,最終也沒能連回一個圈兒去。

後半夜還聽見柳遲咳得厲害,許是著風了,捂著被子捱著嗓子地咳,聲音沉悶得出奇。我也閉著眼睛沒動彈,暗夜裡隻裝睡去了。

早上再醒來,他已走了。

我決計回去,會劍自然是沒法參加了,走前順便替沐意做件好事。我彆過晏姑,右腿還隱隱作痛,顛簸著出了含煙小築,朝石林走,不妨半路冒出來個身姿曼妙的美人,阻了我去路。

其實我不認得這人,卻認得她這張麵紗,露著半張粉雕玉琢的麵孔。

我說:“你有事麼?”

美人沒吱聲。

我便有點不耐煩:“沒事彆擋著。”

她於是移步讓開,卻還跟在我後麵,一路不聲不響,直走到冷暖泉。

我也不理不睬,背對她拿竹筒裝滿泉水,心裡終歸不好受,瞪著眼睛隻想她最好知趣點,起來發現那人居然還在:“你到底想乾嗎?”

她嫣然一笑,伸手揭了自己麵紗:“陸,青,山。”分毫不差地喊了我名字,倒弄得我一驚,伸手就去拔劍,不防那竹筒咕咚一聲掉下去,隨著水流漂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