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跟著,想多邁一步靠近,卻又害怕褻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往遙遠的地方去,隻要再拐一個彎,就是校門----害怕和恐慌同時湧上來,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卻隻聽見他的腳步聲,一聲一聲地打在我的心坎。
“林……林蒙……”
即使是在今天,我也很難相信,我居然叫住了他。
而後他轉身,我逆著光,他就在我的眼前,竟成了神的剪影一般。
隻是那時我還太年輕,不懂那個剪影背後所蘊藏的預言。
他問了我什麼,我也胡亂答了。最終的結果,居然是我和他一起吃飯----我不知道是我吃了熊心豹子膽邀請的他,還是他一時好意,總之我們一起到了餛飩鋪子,麵對麵坐著。
我緊張,當我滿頭大汗地放下筷子時,他依舊優雅地在吃,哪怕那隻是一碗餛飩。我想對他說話,可是依舊害怕----直到那時,我才明白,我的害怕不是針對他,而是怕他對我沒有好印象。手心裡有一些異樣的感覺,好像有些東西,從我的手掌往心裡鑽,弄得我又痛又窘迫。我使勁兒地搓手,好像這樣就能把那感覺衝淡。而這一搓手,我的境況就更加窘迫。
他放下筷子那一刻,我的大腦瞬間空白。我鬼使神差地站起來,鬼迷心竅地對他說了聲“謝謝”,而他則是遲疑了半刻,回了句“不用”。
然後就是他往左邊,去向鎮上最好的小區,我向右,回到我們在鎮子另一頭的家。
我不敢看他的背影,心中默念著以後一定還能再看見----當時的天真,隻是因為我還不懂命運的多舛。
這幾乎就是故事結局的縮影。
我為我的膽小付出了代價,直到兩個月以後我才重新看見他。可是我當時如果問他“暑假能不能和你一起玩”,我也就不會陷入那麼深的思念。
後來,出乎意料的是,結局雖然和劇本裡的一樣,但是晚了三年。
我因為成績優秀,被保送到區裡最好的中學,而原本預定出國的他,也到了那裡。
隻不過是讓相同的劇情再延長三年,可是到最後他離開的時候,我已經被掏空得隻剩軀乾。
在我領到預錄通知書那一刻,我相信這世界上一定有紅雨存在。
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管我怎麼努力,階級上的差異已經注定了不同的命運。我最高能混都國內的知名學府,甚至還帶獎學金,而他輕輕鬆鬆地,就離開了這塊土地,甚至都沒留下一聲歎息。
他永遠不會知道有那麼一個人,為了他改變了一切:改變了原有的軌跡,改變了生活的重心,可是依舊隻能靠近他一點點。曾經我以為我和他的差距隻有一行,可是到後來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以為是的假象。
我期冀著他會有一個歡送會什麼的,那樣也許我能再見他一次,可是什麼都沒有。就像他來的時候,到處有流言,說他要去法國,說他要回到他父親身邊,還說他是私生子……可是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隻能聽他們說。然後,就是活在回憶中。
因為拿了全額獎學金,不用為學費擔心的爸媽回了鄉下。我從大三開始實習,到如今,已經快要兩年。
想起他,或者像這樣把過去的事情從裡到外回憶一遍,我也不奇怪。在過去的十年裡,我對他的感情從來沒有變過,甚至都不曾淡。我也曾害怕這樣的自己不能順利地成家立業,可是我又哪裡來的閒錢去找心理醫生?據說我這樣的人,官方叫做同性戀。
而這樣的日子,不過才十年。
我站在麥當勞門口,我承認肚子餓卻不進去的我很寒酸。可是承認又有什麼影響呢?我已經漸漸地學會隱藏自卑,然後心安理得地省錢----也許有一天,他落魄地出現在我麵前,那樣,我就有錢養活他了----當然,這隻是幻想,與現實一對比,幻想隻能傷我的心。
也許是想東想西,想得有些累了,籠罩著我的自卑又開始有點蔓延的跡象。我突然間不是很想自己煮麵,我很想吃一碗餛飩,假裝他在我對麵。熱氣騰騰地,多加些辣椒粉,那樣我就可以推脫說很辣,而不是我想哭。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可惜的是,我居然成了獨幕劇的主角。
當我真正坐到了餛飩店裡,我既想笑又想哭----他怎麼可能會明白,他輕易地就左右了我的一生,而他,卻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