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桂木了解得太少了。
隻知道他是父親從桂木家接過來的人。隻知道依父親的遺言久世家的一切權限都交給了他。隻知道他對我異乎尋常的嚴苛。
“……不過這些都隻到我成年為止。”
“喂,久世,你在說什麼?”
石崎那張五官扁平,看上去有點遲鈍的臉因迷惑而皺了起來,怪好笑的。我為了不讓走在身旁的他發現我在笑,故意低頭取下帽子。
“我說的當然是桂木的事情啊。田村說等我成年以後他就不能這麼自由了。”
五年前父親過世,我從鐮倉搬到東京的家族本邸。身為唯一的繼承人,久世子爵的頭銜注定落到我的頭上。可是即使現在我被稱為久世的當家,久世家的一切實際上都由叫桂木的那個男人——而不是我——說了算。
“成年?從這裡畢業以後嗎?”
剛才隻是隨口說說的我沒想到石崎真的在聽,居然還追問。我轉著手中的帽子,打算敷衍他。
“誰知道,還有留學的事情。”
石崎抬了抬眉毛,做了個誇張的驚歎表情。
“留學?那很難吧!現在要獲得上麵的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是伯爵家也不一定找得到門路,子爵應該更難了,哈哈。”
石崎說著竟然笑起來。真是個好笑的人,不知道他的父親是怎麼教他的。在說這種話的時候應該笑嗎?或者說,他應該對身為子爵的我說這種話嗎?不過,就是這一點讓我覺得他特彆可愛。
我的心情好起來,手上的帽子轉得更歡了。
“反正桂木會想辦法的,不管是用什麼樣的魔法。”
隻要他想做,桂木什麼事都可以做到。
石崎偏頭看了我一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拍了一下手。
“對了!聽說桂木智之十年前是以第一名的成績從這裡畢業的哦。你知道嗎?”
我把帽子拋起再接住。
“知道啊。那家夥對所有的事情都是以自己當標準,把所有比自己差的人都當作蟲子。”
是的,桂木就是這樣的人,連對我也……
“但他隻是平民吧。”
石崎突然冒出一句。我的表情不禁微微暗下來。石崎不該說出這樣的話。難得在學校裡找到一個可愛的人。石崎,彆讓我對你也失望。
“桂木他啊,是不會拘泥於這種事的人。”
我重新低下頭,把帽子端正地戴了回去。
“就是這點讓人欣賞,值得尊敬。”
“歡迎回來,當家。”
放學歸來,田村和女仆像平常一樣在大門口恭迎。
“我回來了,田村。今天有什麼事發生嗎?”
女仆上前接過我的書包和帽子。
“是的,今日下午預定的德語課程取消了。”
太好了。我在心裡笑開了花,臉上卻維持著平靜。
“是嗎,我知道了。”
田村倒是一如既往毫不掩飾地“嘿嘿”笑起來,帶著惡作劇似的表情遞上一個大信封。
“還有,這是笠井男爵家的小姐給您的信。”
我不禁翻了個白眼,不情願地接在手裡。
“又來了,真麻煩。”
“嗬嗬,請彆這麼說。”
田村繼續笑,雖然是站著說話但看起來腰一點也不疼。真好呀,田村,老人家身體健康很重要。
往裡走了兩步,我突然發現了從剛才起就覺得有些彆扭的地方是什麼。
“桂木呢?”
今天他沒有和田村一起來迎接我。
“今早有客人來訪。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談……”
說到這裡田村頓了頓,看我一眼。
“一直在二樓的客房裡。”
二樓客房?
“嗯,知道了。”
原本打算到書房去寫作業,在經過接待室時發現沒有任何異常,我不禁在意起來。如果接待室沒有問題,何必到二樓的客房去?我知道這其實不是什麼非要了解的事情,但無論如何就是無法不去想。
作業是沒有心思寫了,我必須先讓自己安下心來才行。
二樓客房的門緊閉著。
為什麼關門?是在談什麼商業秘密吧,其實我不該來打擾,可是……
咚——咚——
“桂木,是我。”
門沒有打開。可是我能聽到房間裡傳出細微聲響,裡麵確實有人。
為什麼……我惶恐起來,心裡開始退縮。我為什麼到二樓來?為什麼非要現在見桂木?沒必要擔心客房裡的情況,什麼事也不會出的。與久世家來往的人那麼多,我不需要一個一個確認都是誰來拜訪桂木,一點也不需要知道,根本沒興趣知道!然而我為什麼控製不住自己的手?
咚咚咚咚——
“桂木!桂木快開門!有急事!桂……”
喀嚓——門開了。
桂木出現在眼前。他的頭發有些亂,沒有穿外套,襯衫的前襟敞開著。他帶著一種無奈而不耐煩的表情看著我。
“想想辦法吧,桂木。”
他的身後傳出女人的聲音,帶著一點喘息,一絲嬌嗔。
我呆呆地望著窗簾緊閉的屋子裡貴族女子匆匆整理服飾的背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桂木把我攔在門外,回頭看了看正從沙發站起的女子。
“失禮了,高世子小姐。曉人大人的嘴巴很緊,不會有問題的。”
他的語氣平靜得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