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周氏整個人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半晌都沒反應過來,最後急火攻心,直挺挺昏過去。
意識消失的前一秒,人還沒想明白,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怎麼會進展到如此地步?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錯,明明皇後已經許了,要將喬氏女嫁與給他們燕家。
怎麼不過一夜,就出了這檔子大禍?
燕周氏一倒,燕家當場亂開了鍋,幾個兒媳小輩手足無措站起來,彼此相對的目光中閃過驚恐。
……
今日下職晚,快到卯正還沒消息,原去各官署應卯的下屬官員瞧見時辰已到,主事卻還沒回來,不由翹著脖子,頻頻外顧。
大鄴在當朝陛下的統治下,國力強盛,頗為富庶,早已不複三十餘年前的貧弱動亂,除了陛下剛登基的前十三年,要處理前任陛下留下的許多棘手問題,常常卯時上朝,辰正放歸,宮裡的議政殿更是徹底燈火不熄,現在的朝會更多如點卯應名一般,少有推遲至此的。
怕是出了大事啊。
不少人都忍不住摸了摸脖頸,尤其在宮裡傳喚緝查院後,更是正襟危坐,心中祈禱,犯事的可千萬不要是自己衙門的大人啊。
緝查院是大鄴開國皇帝所立的權力機構,專為陛下監察百官,隻晚年又覺察此機構權力甚大,恐危害皇權,思慮之下,終於解散。
不過當今陛下登基後,重新再立。
當時年號永康,大鄴貪汙行賄之風嚴重,緝查院辦的第一樁案子便是此件,也稱永康大案,不少衙縣都要殺空了,朝中人人自危,畢竟誰手裡沒點下麵的孝敬。
直到三年後,國號由永康邁入太和,陛下才歇了針對朝堂的心思,因為當年太平會猖狂,處處和朝堂對著乾,奪走了皇帝的心思,腥風血雨再五年,才終於邁入文元的太平盛世。
緝查院辦了兩樁大案,也終於在文元之治下歇了歇手中的刀,不再那麼頻繁的出現在每位朝臣的家中,但並不妨礙所有人都畏懼他們。
宮裡消息向來嚴,更彆提他們是連上朝資格都沒有的小官,心裡雖又緊張又惶恐,恨不得長翅膀飛到宮裡頭,也隻得坐在官署裡等著。
直到辰初,群臣退朝,消息才傳出來,出事的是太仆寺少卿燕知守,引得陛下當庭大怒,直接下了緝查院。
消息跟長了翅膀似的,不多時,各處都知道了,終於將懸著的心放下,所有官署有條不紊的恢複以往狀態,隻有太仆寺眾衙役覺得烏雲蓋頂,恨不得當場辭官,心裡念了百遍的阿彌陀佛,直祈禱著燕大人隻是教子無方,並無旁的錯處,尤其是行賄和玩忽職守。
京中知道了,百姓那也瞞不住,甚至傳得更繪聲繪色,直接將文遠伯家抹黑到地底下,街市上相熟的遇到,都是鬼祟著湊在一起,不談論誰家油餅好吃,反說燕家。
“欸?你聽說太仆寺的燕大人入獄了嗎?”
“……哪個燕大人?”
“就文遠伯,說是為了還家中賭債,直接把兒媳給活吞了,昨個兒還把喬禦史家的姑娘被逼得自儘。”
“文遠伯家啊,我還想什麼燕大人鳥大人的。”那人壓低聲音,“你消息沒我的全,文遠伯不止教子無方,還給東宮行賄呢。”
“真的假的?!你哪來的消息。”
“我隔壁的老爺昨天晚上喝花酒,在裡麵聽見的消息。”
“怪不得早上就說直接送緝查院去了,竟還有這事?”
……
“竟還有這事——”
喬家,喬昭懿聽見消息,一愣。
來說消息的是方嬤嬤,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通,“原先說教子無方時,陛下隻是默然去聽,神色不佳,待聽聞有人彈劾文遠伯給東宮行賄,就再忍不住,聽說朝珠都摔了,太子當場就嚇得跪下……”
這裡麵多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喬昭懿沒真放在心上,她隻是聽見秦樓楚館裡傳出燕家行賄東宮,扇扇子的動作不由得一慢。
她在小廚房給喬昭蘭燉補湯。
幾秒後,又恢複原先頻率,一如尋常樣子,“哪裡傳出來的消息,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
“就是昨天出事的太廟街一趟,北走不就是有名的鷂兒市麼。其實這事月餘就有流言,說燕家給太子進獻一匹寶駒還有不少美人。”
太仆寺隸屬兵部,管馬匹,手上有寶駒也是常事。
但給太子送去——
喬昭懿心裡忖量,她昨天為了避嫌,讓人去的不是太廟街,而是州橋夜市,最近晚間常有雜耍班子表演息舞吹彈,時不時的還有吞火吞劍的項目,每晚都有不少人去湊熱鬨。
她沒讓小廝說什麼,但愛熱鬨愛八卦是人的天性,相對於身邊人的家事,人們明顯更愛聽達官顯貴家的,裡頭的故事那叫一個彎繞和精彩。
張家去文遠伯家對嫁妝,晚間有人看到,不少地方都在傳。
喬昭懿隻是讓他們在人說到這的時候,在裡說上兩句,一個是文遠伯的幾個兒子素愛賭錢,常欠賭坊銀子,二是張氏嫁妝豐厚,三是張氏孕期百般不適,還不斷被婆母站規矩。
三點都是分散說的,可街市上人員流動,幾波人彙聚在一起,自然就把故事添加些許自己的想象再傳了出去。
等消息漸漸成型,就是另外的人出現,將剩下的隱晦詞語拋下去,說文遠伯家的兒子看上喬氏女,但喬氏女已經議親,便怨恨在心,私下多番咒罵喬家,還要日後家裡顯貴,逼其為妾,引得喬氏女聽後當場自儘。
喬昭懿隻需讓不同的人說上幾個詞,這事便成了,結果也和她想的相差不多。
但現在來看,怎麼好像還有旁的人在裡做和她一樣的舉動?
喬昭懿等到補湯差不多,自己端到玉婉閣,沒想到裡麵不止喬昭蘭在,喬明也同在。
喬明也便是王姨娘生的庶子,喬昭蘭同父同母的親哥哥。
喬昭懿見他也在,當即一彎眼,招呼著讓二哥哥來喝補湯。
喬明也出落得像王姨娘,白淨俊秀,性子也好,不像喬謙也那般剛直,喬昭懿小時候跟他比親哥還要親上三分。
三人見麵熱絡一番,喬昭懿這才得知,是今日先生休息,喬明也才得了一日假。
喬明也看著喬昭蘭脖上的傷,想起白日傳聞,不由長歎:“消息傳得還真是快,不過也是慶幸,這般下來,給你身上安個貞烈的名聲,李家那邊不敢說什麼。”
大鄴不注重男女大防,有名有姓的人家卻還要臉麵,他們就怕李家表麵如常,心底卻有疙瘩。
喬昭蘭後半輩子都要靠李家過活呢。
如今坊間皆言喬氏女貞烈,是樁好事,對喬朗的官聲也有益。
天下間,隻有清貴剛直的人家,才教養的出如此兒女。
喬昭懿昨晚累得慌,又早起熬藥,現在人是動也不想動,懶懶坐在椅子上,光用嘴巴和喬明也說,身體不動,驚訝喜悅的聲調卻是一點沒減。
喬昭蘭也不遑多讓,甚至也沒怎麼在意坊間如何說,隻在那悶頭喝補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