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遇到那個女孩的時候,憐花公子並沒有很當一回事。
是後來沈浪也看見,無意中嘀咕了一句:“好像是李家的孩子……真真是武林新秀,未來不可估量啊。”
王憐花知道沈浪有個身在官場的至交姓李。王憐花也知道,即使是像像沈浪這種“大俠”,其實也是對官場沒什麼好感的。所以那位李探花就顯得尤其特彆。他順口問過,據說那家有一雙很出色的兒子。不過他無論怎麼看,之前那一對行俠仗義的少年中,年幼的那個都是個女孩。
那女孩一身翠綠男裝,卻並不顯得俗氣;長發微微帶卷兒,用一個翡翠環高高束起;手中拿的是一柄長劍,玩轉如意,看得出輕功也不差。
她麵對身邊相伴的少年時的表情動作,讓他想起當年的朱七七。
爽利,明朗,嬌俏。
居然就有一些懷念。
儘管在這之後的觀察中,王憐花發現這個女孩跟朱七七很不一樣,但是既然已經勾起了他的興趣,他也並不拘泥。
她那樣頑皮嬌俏姿態是不自覺的、隻對她身邊那少年展露的親昵;當他們一同麵對外人之時,她的態度便會收斂成隔出距離的冷淡。雖然不太招人親近,因為相貌明麗,雖穿著男裝也可以辨認出是少女,所以也沒有什麼人跟她計較。
這是美貌天然的便利,跟身邊的人還有俠義正道什麼的全不相乾。
若不是她看似倨傲實則細膩的待人接物,想必她身邊那位小少爺一路不知要多栽多少個跟頭。
他看著有趣,著實觀察了一陣子。那段時間也是湊巧,竟然總是遇上。
她一個人的時候,反而不常出現那種冷靜到淡漠的樣子,待人接物利落大方,靈活機變且量力而為。
竟有一些沈浪當年的味道。
反應過來自己腦子裡轉過什麼念頭,王憐花不由得有些好笑。什麼時候自己竟然這樣喜歡追憶往昔的幻影了?明明並沒有過去多長的時間。
所謂的變化,隻不過說明了之前的識人不清罷了。又如何怪罪得了彆人。
無妨,左右無事,便看看這女孩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好了。
她時常在獨處的時候流露出一絲茫然。不自覺的會張望周圍人的氣息。有時對人對事,也會顯出些冷漠到冷酷的態度。
她在打探消息。她打算報仇。她知道自己一個人報仇很難,卻又不願意拖累彆人。
真是……有趣。
於是王憐花有一天突發奇想,在女孩獨自一人的時候,出現在她麵前,逗弄一番之後,發現興致未減,便言說要收她為徒。
他覺得無論是從好奇心還是複仇心任何方麵來說,這女孩都是不會拒絕自己的。
偏偏她拒絕了。
欲擒故縱?
她卻搖頭直言不諱道:“因為我不敢放縱我自己。”
不敢軟弱。不敢依賴。不敢行差踏錯。
他冷笑:“你不過是不敢相信本公子罷了。”
她垂眸,竟默認。
他挑眉,忽然一笑:“我還偏就教定你了,你待如何?”
當然無法如何。
在她難得的目瞪口呆狀態中,王憐花仰天大笑灑然離去。然後在她忐忑了一段時間終於放鬆了之後,卻又悄無聲息地開始在她身邊出沒。
一點暗示,一點提醒,一點恐嚇,一點戲弄。好像漫不經心,好像處心積慮。他看著她從一開始的如臨大敵,到後來的見招拆招,直到她姑母在側她也能不動聲色地給他反擊,這才打算給她換換課業。
結果就離開一陣子,她就出事了。
他找到她的時候,她坐在客棧裡,對著她姑母的遺體,隻是發呆。臉上還有未乾透的淚痕,眼眶兒還是紅的,幸而已經沒有在流淚了。
他覺得自己的情緒變動有些不祥,但是畢竟是認真想教的第一個徒弟,憐花公子難得善心一起,便打點了人手幫這個之前隻是草草處理一下痕跡之後便反應乏力的小家夥處理了一下後續,然後準備了棺木馬車送她回去。
她一直安靜順從,隻是看著。
他未免有些乏味。幾乎立刻就想抽身離開。
但是她居然在上車之前,向他行禮,而後問他,這些照顧,要怎麼償還。
——一般的女子,難道不是都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嗎?何況自己和她確實有師徒之份。
他挑挑眉,道:“到你家再說吧。”
她有些疑惑,但是並沒有反對。
他順手教了她易容術。沒想到她居然對這個尤有天分,第一次動手就似模似樣。他還想多教一些的時候,卻已經到了李園。
因著之前便有人先行報信,待馬車駛到李園門口時,已經有人等在那裡。
憐花公子眼看著他一貫沉穩的小徒兒跳下馬車,頓了頓,直接撲到了那個一身凝定氣息的少年男子懷中。
沒有說話,沒有哭泣,可是就是讓人覺得無法言語無需言語,也插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