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突然被打開了沉重的機關,有轟然作響的聲音。李尋歡頭炸然作痛,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幾乎跌坐在身後的椅子中。
什麼東西沉沉開啟,整個世界都在震動。從開啟的縫隙中透進來的不是光,卻像是洪水,霎時淹沒,滅頂,難以呼吸。
那是被封存多年的記憶。
大廳中一片安靜。彆無他人。龍嘯雲拿眼去看林詩音,林詩音垂眸低頭端起茶來,繼續抿那沒滋沒味的冷茶。她身邊衣裳素淨人也素靜的賦樂注意到,便抬手給她重新倒了一杯。
梅二先生早就溜了。阿飛還坐著沒動。鐵傳甲關注著自家少爺,又忍不住想要抬頭去看上麵的那個人,一頭大汗,不知如何是好,咬咬牙,索性在廳正中跪了下來。
林賦樂瞥了他一眼,收回視線,伸手想要端起茶盞,又收回手指,隨意地搭在桌沿,淡淡道:“你跪下做甚麼,覺得很閒要麼到二表哥身後去,要麼去見見那什麼‘中原八義’——他們在蒔蘿齋,你趕緊去跟他們說清楚趕緊讓他們走人。我最討厭做事不經腦子的人種了。”
鐵傳甲愣住,一時竟是反應不過來。
而此時李尋歡睜開眼睛,慢慢將目光集中在坐在上首神態冷淡的青衣人身上,無數情緒流光般閃過,最後都歸做了一片沉靜。
他手上現在隻有飛刀。他卻不敢用飛刀來像以前一樣跟她打招呼。他的心不穩,手便也不穩了。
賦樂……賦樂啊。
直到她為了保護他,為他擋了一掌落下懸崖,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紛亂的心情真正的緣由。
她掉下去了。他恨不得跟她一起下去。
可是身後還有自己之前救了、之後也要承擔起責任的人。
——那個時候,眼睜睜看著她墜落。之後無數次的夢魘中,手伸出去抓到的都隻有一片虛空。山風從指間的縫隙囂張地湧過,力度如鋼刀。血濺出來,不知是身上,還是心頭。
他想著她可能還活著,想要去找她。可是就是清醒不過來。他看見她身上的綠衣被血染成黑色,頭發淩亂,衣擺都碎了,但是臉上笑容一如往常的囂張傲然,他便覺得她傷得大概不重……
怎麼會不重呢?他明明是看見了的……因為一貫的相信,所以他沒有保護她……她身上受了那麼多的傷……她總是喜歡自己硬捱……
那唇畔無法壓抑的血流……
他知道她掉下去,幾無生望。
他恨自己……沒有拉住她。
清醒過來之後,知道大哥去找她,明知道希望渺茫,還是忍不住欺騙自己。
萬一……如果,萬一……
隻要她能回來,他願以命相代。
他沒辦法安慰寬解父親,因為他根本不敢見父親。
他有罪。
後來……後來是怎麼了呢?
父親也不在了……大哥回來了……賦樂沒有一起回來……
大哥……是不是在恨他?
他沒注意自己的傷也很重,加上心中憂思,竟是許久不曾真正將林詩音看入眼中,傷病反複複有加重趨勢。詩音見他恍惚,生怕他走火入魔自摧心肝,反複勸說無效之後,便去與李宴樂商量讓他暫時忘記賦樂一事以後再緩急圖之。
在回來之後變得十分沉默的李宴樂聽了這個主意,深深地看了詩音一陣,答應了。
詩音的本意是瞞著李尋歡。她怕他不願意。而李宴樂在某個晚上與自家弟弟見麵,看著他許久不見變得沉靜的樣子,想要歎息,終究卻扯出了一抹微笑。
“我一個沒注意,你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啊……我這個兄長,做得真是失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