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My Heaven, no heaven
夏末,a.m.7:20,某藝大,301宿舍。
王耀回到宿舍,衝了個澡,就將自己扔在硬木板床上,磨蹭著將身子挪進被褥。四個床位,隻剩他一人。畢業後各自都迫不及待地斷了聯係,生怕泄露了此時從事的工作和拿到的工資數額。明明在幾個月前還一起在啤酒和橋牌中度過。
夏末的清晨已是微涼,加上寒底型的體質作祟,被窩內保持的溫度讓他感到無比安心。光溜進宿舍裡,亮白中透著些橙。此刻的他很疲倦,但睡意儘失。側了個身,正對著被擱在桌子一角的便條紙。他失神地看著它,直到那皺巴巴孤零零的形象恍惚成模糊不實的畫麵。
那男人的發色與眸色十分相稱啊。
他揚了揚嘴角,無意識的。
然而下一個場景,腦中閃過大片的暗紅和零星斑駁的白。他將被子扯過頭頂,狠命地閉上眼。再次醒來後大汗淋漓,涼涼地透了一身。他知道自己又皺緊眉頭入睡,因為此刻,頭內膨脹著,一片暈眩。
淺淺地想著就好,不要再深入了。想要透徹想一件事的時候,必然會檢索到許多隱藏在潛意識中的東西。那些根本就不願回想的事亦然。
罪惡感在蠢蠢欲動,大概,又。
於是他開始思考自己的以後。
王耀想過很多維持生活的方式,唯一沒有想過的是投靠自己的父母親。在填報大學誌願的那一刻,王耀將他們給他寫滿律師必經之路的紙張撕得粉碎,孤注一擲地敲出各地藝術大學的名字,沒有絲毫餘地拒絕父母的意願。
從小到大,就這麼一次,他選擇了自己的路。
一心想著離去,一心想著自由。實際上,他並不清楚自己想要走一條怎樣的路,過一種怎樣的生活,隻是這種愉悅,無法抑製。背叛一樣夾雜著不安的愉悅。想要看他們的表情,害怕看他們的表情。但最終什麼也沒有看到便倉皇逃離,一晃四年。後來決定自尋出路,飄搖得如同無根的葉。
後來他才明白,最想忤逆的,其實是自己。
猛地坐起來,下床,抓起桌上的手機和便條紙,然後繼續窩在被子裡。仰著頭看明了又暗的手機屏幕,手指停在最後一個數字上,猶豫良久後按下紅色的掛機鍵。手機無力的跌坐,隔著薄薄的床單與床板相親相愛。
再等等吧,等我真的無計可施時。期限到來的時候,就有了正當的借口吧。如果那時,他已經忘了我,也是我的咎由自取。
之後的每次招聘會,他都留到最後。坐在某一個角落,發著呆看滿地的狼籍,清潔人員將那簡曆成堆成堆地清理乾淨。自己的那份也一定在其中吧,空白白地來,滿當當地變成廢紙。
好不容易熬到麵試,兩三個麵無表情的人象征性地問了幾個問題就匆匆打發他走,用機械的“等消息”□□他的耳朵無數次。又或者,滿臉橫肉的上司約他私下會談,用齷齪的表情不斷做著暗示。胃部一陣翻江倒海,他裝聾作啞地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回到之前打工的便利店,店長一臉為難,說店內已有長期工,暫時也沒有招人的必要。暫時哦,讓唯一的希望也落空了。從店長室出來,無意間回頭時瞥見店長朝貨架邊的女孩眨眨眼,女孩撅了撅嘴,接著無聲地笑開了花。
還有這樣,那樣。真是糟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