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不止是日常
冬日,a.m. 10:04,34層酒店式公寓,臥房。
伊萬回公司後,王耀有一大段空閒下來的時光。消磨,這樣的詞語用在自己身上顯得格外腐敗。他突然記起多年前一個女歌手在唱,她問有多少青春能夠消磨,最後也就把自己給消磨過去了。於是有人說,30歲時,要以最美麗的姿態死去,而不是讓厚厚的妝容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事實上,這樣的思想同樣感染過他。不同的是,他覺得生命有可能是一瞬間的事。隻是死亡,麵目猙獰,那些所謂的美麗,都是臆想。他寧願老死過去。
打開電視,走進廚房,隨便抓了幾片生命麵包,然後從冰箱裡拿出一盒牛奶,三下五除二地塞進嘴裡,算是解決早飯問題。比起客房服務的早餐,簡單而方便,他在大學時經常這麼做。
盤腿坐在床上,將抱枕抱在懷裡,不停地按著手裡的遙控器,眼前的景象閃閃爍爍。機械的台詞,炒舊飯的偶像劇,購物廣告。王耀扔下遙控器,下床,讓色彩斑斕的圖像變得一片漆黑。
真沒營養。
他撇了撇嘴,任意地將頭發綁成馬尾,換了寬鬆的T恤和牛仔褲,鑰匙和錢包都塞進男式斜挎包裡,穿上板鞋,在原地跳了跳,模樣比學生還要學生。
出門,他已經懶得抱怨等電梯和搭電梯的時間過長。在20樓的時候,走進來一個外國人,微笑著彼此打了個招呼。實際上,他對那人完全沒有印象。他將手臂抱在胸前,抬頭看漸漸減少的樓層顯示和滾動的向下符號。
走出酒店,陽光鮮有的好,灰蒙蒙中透著金黃色的光暈。他決定物色一些生活必需品。
比如說給伊萬扔下樓的避孕套,他在反省自己買的牌子不對,或者說味道啊,超薄型啊,哦,還有螺紋的會不會好一些。比如說一些鍋碗瓢盆,他受夠了顆顆分明的飯粒和速食。再比如說相機,他開始懷念在學校時用的膠卷相機,甚至於充斥著顯影液和定影液氣味的暗房。
街上的人不多,像自己這樣悠閒地逛著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偶爾聽到坐在露天咖啡廳的女士們在大聲地嘲笑路易斯威登不知道是哪裡的山寨牌子,手提包上鑲著糾纏重疊的L和V。
王耀走進一家專營攝影器材的店,被伊萬弄壞的相機都出自這裡。他覺得還是隨便買一個就好,再精良的相機也挨不過兩個月。
就在他忽略款式牌子像素變焦,猶豫著是否買一部簡單快捷的全自動相機時,手機鈴聲兀自響起來,陌生的號碼,似乎是來自公共電話亭的。
“Hey, Yao. Are you all right?”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標準的倫敦口音,標準的英式問候。
哈,是亞瑟,多久沒見了呢。王耀下意識地掰了掰手指。
“我在機場,你來接我吧。”
購物計劃隻好暫時作罷。
結束通話,王耀的頭腦裡閃過許多大學時的場景。他記得亞瑟在和男友吵架後,就會跑來自己的宿舍,一連數天讓王耀睡地板,讓他與斷斷續續的啜泣聲一同失眠。亞瑟就像個高傲又脆弱的紳士。
王耀並不了解亞瑟從前的男友,弗朗西斯,也沒聽過亞瑟的抱怨。他覺得這種事無計可施,畢竟那隻在兩人之間,那是外人無法涉足的領域。再後來,亞瑟在準備升上大三的時候,就突然決定要去佛羅倫薩,轉修文學。沒有回國,而是輾轉去了另一個國度,另一個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