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輕飄飄的,彷佛漂浮在雲端,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幾乎透明如空氣。在我還未弄清楚發生什麼的時候,我隨著風飄到一處屋子門口。
那屋子裡頭大約有三四個人,床上似乎躺著個人,被那幾人團團圍住。一個丫頭樣子的年輕少女端著水盆立在床邊,床頭坐著個白衣如雪的年輕男子。年輕男子身後,站著一個身穿青衫的男人,那男人腰間掛著青竹玉簫,兩手各捏著一塊玉,低頭仔細的看那玉。
“喂,你們在做什麼?”我朝那幾人喊道。那幾人均是背對著我,沒有一人回頭應我。
可是他們似乎全部都聽不到我的聲音,任憑我如何叫喊,都沒有人回頭看我一眼。
我著急的上前兩步,伸手去抓那青衫男子的衣袍。我的手,穿過那衣袍,彷佛穿透一陣風,毫無阻礙的穿插而出。
這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看著自己的雙手,為什麼我碰不到他們?為什麼他們都聽不到我的聲音?
我不甘心的在他們身側飄來蕩去。隻見那青衫男子山前拍了拍那白衣男子的肩頭道,“雲淺,你已經試了兩天三夜了,去休息休息吧。不然你的身子要撐不住了。”
白衣男子並未回頭,“讓我再試試,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在我眼前死去。”
那樣溫潤柔和的嗓音,帶著淡淡的暖意,隻聽他說一句,便覺得通體溫暖,如沐春風。
我突然想看看那聲音的主人,那個名叫雲淺的男子,究竟是副什麼樣子。
我小心翼翼湊上前去,想要看看他的臉。唔,離他一點點的近了,可以聞的到他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草藥清香。待到我站在他背後方才看到,他手中握著金針,正在給床上躺著的那人施針。
到底是誰,能讓這麼溫柔的人如此的費心?
我抬頭順著他的手往上看,看到了那個人的臉。那是個女子,我隻能看到她的側臉,見她臉色慘白,我幾乎以為她是死的。
“小凡,你扶她起來,我要在她後背施針。”還未等我繞在他身前看他的樣子,就聽見他對身旁的侍女吩咐道。
那名叫小凡的女子聞言趕緊將那女子扶起來。那昏迷女子的臉轉了過來,正對著我,眼睛緊緊閉著。
那張臉……我擰著眉頭盯著那女子看,突然全身戰栗。不知為何,在我看到那張臉的一霎那,一種無名的巨大恐懼感瞬間將我籠罩。我不禁倒退幾步,捂著胸口站在床腳。
白衣男子站了起來,身子歪了歪,一直站在一旁的青衫男子趕緊伸手將他扶住,扶他坐在床上。
“公子,你的身子要緊……”侍女小凡咬著唇,眼圈紅通通,含著淚水。
“雲淺,你、你休息一下吧,再這麼下去,你的舊疾又要複發了。”雖然口上這麼說著,但那青衫男子似是頗為無奈的扶雲淺在那昏迷女子身後盤膝坐下,隨後用手扶著昏迷女子的身體,讓她保持上身正直。
“宿疾而已,況且有你在,又怎能容那舊疾複發,是吧,容若。”雲淺衝青衫男子微微一笑。
容若無奈歎息一聲便不再說話。整間屋子陷入寧靜,雲淺手執金針,對著那女子背後刺了過去。
不知為何,當那針刺入女子後背時,我會覺得後背也彷佛被針刺一般,傳來刺骨尖銳的疼痛。
隨著那金針一根一根紮入女子背後,我身上亦是一下下的痛著,彷佛雲淺紮的不是那女子,而是我。
“快點醒過來吧,再不醒,就真的醒不了了……”雲淺額上已經滲出了絲絲密密的汗珠,看樣子他亦是極為辛苦。
“醒過來……醒過來……”我盯著那女子的麵容,覺得越發的熟悉,熟悉的我渾身汗毛豎起來,耳邊都是那溫柔而焦急的聲音,“醒過來……醒過來……”
忽然,從那女子身體裡傳來巨大的吸力,將我吸過去,我驚慌失措,想抓住什麼,但可惜我的手什麼也抓不住,身子直直向那女子飛去!
“唔……”彷佛過了億萬年,又彷佛隻有一瞬間,我覺得渾身劇痛,被那巨大的疼痛從睡夢中折磨醒,一睜眼,便看到一張帶著銀色麵具的臉。那麵具將半張臉遮住,隻能看見下巴和那對薄薄的唇。
薄唇的男子,生性涼薄。我醒來後第一個出現的想法,竟是這個!
那被我認定生性涼薄的男子,見我睜眼,隻淡淡瞥了我一眼,眼神便越過我看向我身後,“雲淺,她醒了。”
我艱難回頭,對上一雙疲憊卻依舊燦如繁星的眸子,那人淺淺的衝我笑著,聲音溫潤甘洌如清泉,“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我愣愣望著他,腦子迷迷糊糊的。隱約想起剛才看到的場景,莫不是方才我靈魂出竅了?
在我發呆的功夫,他們扶著我躺下,我這才想起看看自己的身子,為何到處都疼的彷佛要裂開一樣,尤其是胸前鎖骨之下,簡直如同火燒火燎一般疼痛難忍。我試著挪動軀體四肢,卻發現這副身子竟彷佛不是我的一般,完全不聽使喚。隻有那痛心徹骨的劇痛是真實存在的。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家住何方?”雲淺用袖子拭了拭他額角的汗珠微笑看著我問道。
名字?我仔細思索著,我叫什麼名字?可是卻發現腦子裡一片空白,關於名字二字的記憶,竟是一片空白!
我努力的想回憶起自己的姓名來曆,卻發現隻要我一試圖回憶,腦子裡就一片混沌,隻有彷佛要裂開一般的疼痛。
“我、名字……”我艱難開口,聲音嘶啞,難聽的嚇人。
我頭痛欲裂,閉著眼睛死死咬住嘴唇,這時眼前那一片黑暗中,一個聲音彷佛在回響。
“阿音……阿音……”揮之不去,不絕於耳。
我腦中一派嗡嗡作響,牙齒間擠出兩個字,“阿音……”
忽然,巨大的痛感如同潮水般襲來,而那痛的發源地,正是我的小腹之處。我渾身虛脫著,虛汗立刻流滿麵頰。
雲淺一看我臉色,原本鬆了一口氣,此時又緊張起來。
“糟糕!公子,她血崩了!恐是要保不住了!”小凡尖叫一聲,哐啷一下打翻了水盆。
雲淺的臉色霎時間變的極難看,我見他一下掀起我身上的被子,手中金針入飛,快速的刺入我的身子裡。
小腹處極為疼痛,痛的連金針入體的刺痛都感覺不到了。
血崩?我想低頭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可脖子僵硬極了,每挪動一點都要耗儘全身力氣一般,待我使了吃奶的勁低下頭,卻發現我的衣服褲子床單,都染著鮮血!
好多好多的血,似乎還在源源不斷的增加,染紅了一大片。而那血的源頭,竟是我的身子!
我驚恐的看著迅速擴大的紅色血印,我到底是怎麼了?
雲淺為我紮了一會針,那血印擴大的速度明顯變慢。而他臉色亦是越發的蒼白。容若默不作聲的歎了口氣,握住雲淺的肩膀道,“針也施完了,你休息一下,接下來交給我吧。”
說罷雙手做掌,掌心抵住我的小腹,我覺得一陣熱流從他手掌心傳入我的身子,順著奇經八脈繞行全身。這陣真氣走過之處,就連疼痛就減輕不少。
容若運功,真氣在我體內繞行幾個周天,便緩緩鬆手,對雲淺道,“唔,應該沒事了。你前幾日的心血總算沒白費,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母子!?我望著我那平坦的小腹,腦子裡炸開一般,莫非我……懷孕了?
“我、我是誰?我到底怎麼了?”我身子漸漸恢複了些力氣,弱聲開口。
容若一雙狹長丹鳳眼自那銀色麵具後掃了我一眼,從容道,“你,失憶了。”
失憶?又是一個驚雷在腦子裡炸開。
初時發現自己受了重傷,然後發現自己居然懷孕了,現在又被告知失憶了。一連串的意外讓我在短時間內驚恐不已。
身子的極度不適加上精神的極度緊張,也許還有失血過多的緣故,我終是撐不住了,眼前一黑,在短暫的蘇醒之後,又要回到那深沉的昏睡中去。
在我將醒將睡之時,隱隱聽見耳邊傳來女子的驚呼,“公子,公子你怎麼了?容公子,快救救我家公子!”
“唉,雲淺你……”
我朦朦朧朧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栽在我身上,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見到一襲白衣倒在我身側。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那是什麼,便見到一襲青衫將那白衣打橫抱起,飛快的出門去了。
罷了罷了,不管那些事了,好累好累,我隻想睡……
在這無邊的黑暗之中,我沉沉浮浮,唯一可以讓我感覺到與外界的聯係的,便是時不時有溫熱而苦澀的東西被灌進我的嘴裡。
在那段半夢半醒的日子裡,我彷佛總能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輕輕喚著,“阿音,阿音,快醒過來,不要睡了,快醒過來……”
待到我真正的完全清醒,已經是五日之後。那天我混混沌沌一睜眼,便看見一個粉嫩的小人兒趴在我床頭,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盯著我。那小人兒是個大約八九歲的小姑娘,長的十分漂亮可愛,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
我初醒,腦子裡混亂一片,就見那小姑娘驚喜的拉著我的手道,“你可算醒了!我去找叔叔來!”
說罷,撒手就跑了出去,口中喚著,“小叔叔,這個美人姐姐醒啦!”
我看她蹬蹬蹬的跑了出去,過了不久,帶了個人過來。
那人白衣勝雪,溫潤如玉,清俊的臉上掛著笑意,隻是……我眼神一黯,隻是當真人無完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