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張道陵(1 / 2)

道天噬 7696 字 11個月前

這種月光明亮如燈的夜,在昆侖並不罕見。那月光把四處照得明晃,山的凹凸起伏,樹木斑駁不再的影子,一切都顯得寧靜。

就在由某棵大樹斜斜鋪張出的,某個影子裡。

雲霆子在影中的最角落坐著,後背斜靠著樹根,而澤衝子就蹲在他身旁,姿勢詭異,緊握著右手。

澤衝子的臉上看不清任何五官的輪廓,他的整張臉根本是那樹影的衍生物。

“受了……這麼重的傷?”雲霆子問,他的雙眸是在陰影裡也閃耀得出光輝的絕對純白。

“這可不光是小鬼打的。”澤衝子道,聲音並不是他一貫以來的陰冷,而是金屬摩擦一般,發音怪異,也不帶感情。

“那因為誰?”雲霆子問,語氣裡卻不帶著好奇。

“……不能說。”澤衝子。

雲霆子微微皺眉。

如果光線絕對充足,便會看到這白瞳人此刻陰森的表情。

“你我都有協議,彼此絕對地坦誠,你沒了頭,便把這個也忘了?”

“絕對坦誠嗎?”澤衝子說話的音調劇烈起來,當仍然是金屬的聲響,想必他想表達的是冷笑,“事到如今,你都沒有告訴我你究竟是誰,這就是你所謂絕對坦誠。”

“大膽!”雲霆子低沉怒吼,突然間一股強大的威壓震懾住澤衝子,密不透風籠罩在二人身上。

這威壓不帶憤怒,全然是沉重的氣勢,而且精準無誤地緊湊在樹影裡,絲毫沒有沾到這地上樹影的邊緣。

澤衝子的一聲悶哼猶如銅鐘搖晃,他雖然不說話,但顯然心神受到了不輕的撞擊。他動了動,右手卻仍是一直緊握著。

這種姿態下的雲霆子,道行竟然比深藏不漏的澤衝子都高出大截。

但雲霆子隨即撤去了威壓。

他方才並不是衝動,也不是憤怒,而是好似條件反射一般。

隻因為“你是誰”這個問題,對這種形態下的雲霆子來說,是最大的禁忌。

兩人合作了如此長久的歲月,澤衝子當然知道這一點,顯然他是在昆侖山外真的遭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境遇,才會如此心神不寧,膽敢以這種方式觸怒雲霆子。

雲霆子撤去壓力後,澤衝子才吐了一大口氣。

“我是真的不能說。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澤衝子解釋道,語速變慢了很多。

雲霆子不置可否。

“要固定嗎?”澤衝子問。

“要,但不忙。”雲霆子緩緩道,“能讓你束手束腳的,必定是你我之上的某些人。而你我之上,隻有‘他們’。”

“……不要問了。”

“我沒有問。我不是卑微的‘你們’,不過我仍然匹敵不了‘他們’。”

“……”

“十二仙,對嗎。”

“你住口!”澤衝子突然暴怒道,他的語氣裡第一次帶有了顯而易見的情感。他站起身,就要往樹影外麵走。

雲霆子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的臉不想要了嗎?”雲霆子道,“我隻是打算確認某些事情。雲中子自從白起那件事之後,必然走向衰落,看來也不是十二仙,而是更加可怕的那幾個特定的人,一個,還是幾個……”

“老匹夫。”澤衝子咬牙道,一直握得緊緊的右手突然張開,把手伸出樹影。

雲霆子的身軀突然一顫,急急道:“夠了!我不會再說也不會再問你,快加固!”

原來澤衝子也有某些事情,可以要挾到雲霆子。

澤衝子冷笑,突然又劇烈地咳嗽起來,顯然他的軀體不能接觸影子外的一切。

雲霆子交織的道勢滲入了影子中,又把樹影的範圍擴大了一分。澤衝子這才靜下來。

打從他右手一張開,手裡的某些東西就開始掙紮著將要飛出,如果再不做所謂的“加固”,那些東西就會飛散在這昆侖山。

而那些東西勢必會在這看似平靜的“仙山”中激起軒轅大波。

澤衝子猛地把右手插入地表。

仔細看,那隻手並不是插進了泥土裡,而是滲入了樹影當中。

似乎有遙遠而又不真實的哀號聲響起,一部分樹影像蛇一樣攀爬到雲霆子身上,緩緩滲入他的軀體。

這些陰冷刁鑽的影子卻漸漸讓雲霆子的身軀發散出一股浩然正氣。

持續用某種輪回對其產生“斥力”之物,來中和輪回無所不在的“吸力”,便可以讓另一條早已不該存在於世間靈魂,分享這個強大的軀體。

這便是二人所說的“固定”。

而方才澤衝子握在手裡、能夠在昆侖山引起強烈敵意的東西,便正是一種對輪回互作巨大斥力的物質,陰魂。

這些道貌岸然的“衛道者”們,一旦遇到真正緊急的情況,竟都會第一時間采用陰魂。

並不是他們缺乏想象力,這方法被如此多的陰謀者一再使用,隻有一個原因;最管用。

而最正常的情況下,陰魂隻能由殘殺生命得來。

這便是這些人的本質。

異曲同工的殘忍,不約而同的虛偽。

雲霆子安頓了自己的靈魂,緩緩呼出一口氣。

“好吧。不論如何,既然連你也殺不了他,那我們就隻能從自己這邊著手了。”雲霆子說,想了想又道,“連你也殺不了他,那他還真是桐族名副其實的族主。”

“桐族。”澤衝子不屑道,“那些最卑微的螻蟻,族主又能如何,你今天異常多話啊。”

雲霆子沒有理他,隻是說道:“可以了,你快離開這裡,‘那家夥’就快要醒了。”

澤衝子聽罷,整個人便緩緩沉入影子裡,連氣息也跟著不見。

雲霆子緩緩合上慘白的雙目,慢慢睡去。

然後坐起來。

雲霆子不記得自己的夢。

不記得事情,隻記得情緒。

很不妙的壓抑情緒。

正因為這種情緒作祟,最近的雲霆子特彆厭惡睡眠。

可這是他特有的習慣。對於自己的睡眠,雲霆子記不太清,好像是打從出生以來就一直保持,也可能自己這一世輪回的懵懂剛剛清悟,又好像是,自己年輕時,和那位老者分彆之後。

但自己為什麼要睡覺,雲霆子卻毫不疑問,那是一種每到特定時間就會昏沉、睡醒後便特殊神清氣爽的不言而喻。

可最近沒有。

最近的睡眠都很讓人惱火。

雲霆子於是決定去一趟流雲術海,把自己的陰鬱化為指尖的雷霆,肆虐於術海當中。

澤衝子當然早就隱匿了起來。

可他卻沒有發覺,方才他對“上一個”雲霆子,不意間提起他對桐族的蔑視時,對方身上那更加刻意隱藏的情緒:

震怒。

“小哥,一看你就是外地人吧?你知道今天這裡為什麼有這麼多人嗎?隻因為呀,今天是翠煙閣的纖纖姑娘迎客的日子!提起這翠煙閣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本地人裡那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尤其這纖纖姑娘,那是翠煙閣新近的頭牌,她一迎客,真可謂滿城風雨,這翠煙閣每次有新頭牌迎客都是要走花燈的,所以這多少條街都堵滿了人,就是在等過花燈,提起這翠煙閣的花燈啊……”

“對不起小朋友,我不喜歡和人交談。”

“小……小朋友?哎我說你多大個小孩子家管老頭子我叫小朋友,我今年都五十七了你知道嗎!你管我叫小朋友,你誰家的孩子你……”

“老道我活了多少年歲,被你個半大小子叫一聲‘小哥’,我沒找你,你倒來找我。”

“什麼老道長老道短的,小毛孩子評書聽的太多了嗎?我跟你說你做人必須得要有禮貌,你叫什麼名字啊你哪家的啊,你從哪裡來的,我問你話你……”

“我的名字嗎?我叫做顏瞳若。”

“嚴……嚴什麼?我說哪家的大人這麼給小孩子起名字啊哎,哎你彆走啊,我說那翠煙閣的頭牌啊……”

“你怎麼,不跟他繼續討論呢?”

“…………我哪有跟他討論啊,明明是他自顧自在說,我都插不上話。”

“哦?我看你們倆聊得倒是挺投機嘛,尤其是聊到那翠煙閣的頭牌什麼,芊芊姑娘,你的兩隻眼睛都直了。”

“是纖纖。”

“恩,我當然沒有你記得牢了。”

顏瞳若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走在他前麵的姑娘回過頭來,冷冷問道:“你笑的什麼?”

顏瞳若笑嘻嘻說道:“如果我真對漂亮姑娘那麼樣的著迷,那我可真要跟著姑娘你直到天涯海角了。”

“你現在不就一路死皮賴臉地跟著嗎?”這年輕女子道,“更何況我說的是漂亮姑娘,我生得樣子難道是漂亮的嗎?你是瞎了眼睛還是特地來欺辱我?”

的確,顏瞳若擺脫那老伯之後,轉過幾條擠滿人的大街才跟上的這年輕姑娘,確實其貌不揚,並且是其貌不揚得到了極致。

誇張得難以形容的朝天鼻,一張老長老長的方臉,眼睛小得不可分辨,膚色是難以言語的黢黑,而且臉麵竟然是不可理解的臟,仿佛從不曾洗過臉。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老天的玩笑,這樣一個姑娘說起話來竟然是如此的珠圓玉潤,燕語鶯聲,如果閉上雙目傾聽真好似仙女下凡。

不等顏瞳若答話,後麵響起了一個剛消失不大久的聲音:

“王三胖子,劉家小,你們兩個看著,就是前麵那小子剛才不聽我老爺子說話,還胡言亂語惹我生氣,我當他為什麼不看纖纖姑娘,原來是在這裡會自己的老相好,看不出來啊,小小的年紀文質彬彬的你也有……哎呀媽呀!我的個天爺,你們倆來看看,來看看這小毛孩的相好的,長了個什麼樣,哈哈哈哈哈哈,你是瞎了眼嗎,你找了個夜叉當小娘子啊,哈哈哈哈你們快看。”

“哈哈哈哈哈哈!”兩個年輕小夥子看了那女子便一陣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