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故事已畢,英雄啟程(1 / 2)

道天噬 21488 字 11個月前

79.

雨的怪病是突然陷入昏睡,每次都做一個萬鬼橫行的恐怖噩夢,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虛無還是現實。

但其實那根本就不是夢。

雨在突然昏睡的時候,她的意識會以九陰屍女的身份,進入輪回當中,連輪回本身都無法掌控的鬼界。

她所接觸到的,是古往今來,能量超越輪回所能疏導的極限的極端靈魂,那些轉生時與輪回的規則都無法關聯的惡鬼。

那是所有靈性都會被同化為寂滅的疆域。

當做了十萬個這樣的“噩夢”之後,雨便會徹底覺醒,化為毀天滅地的九陰屍女。

在這之前,雨是一個普通的道人,她的靈魂若不用希山的古陣以特彆的方式洞察,也根本看不出任何異端。

澤衝子,韓毒龍,最先發現了雨這最驚人的身份。

他第一時間與雲霆子密談,而雲霆子體內的那個神通廣大的老者邪靈也對暗語一般說出了那個近千年前就確立下來的計劃。

當慶天零從雲霆子和澤衝子口中聽到了這件事之後,他所產生的第一個感覺並不是對這黑暗曆史的差異,不是對愛人如此詭秘真身的恐懼,不是對昆侖山千古以來自私行徑的憎恨。

而是想到即將死去的愛人而感到的,絕望般的心痛。

慶天零知道他和愛人無法反抗。他們所將要麵對的,不但是這道門第一的昆侖山裡湧動著的全部暗流,還有整個昆侖所有懵懂無知的道人。

慶天零的心痛在很短的時間裡化為真正的絕望。那感覺蝕骨焚魂,摧枯拉朽地崩潰著他的神智,他這才感到恐懼,他想到自己心愛的人慘死的模樣,無人知曉她即將麵臨何種程度的毀滅。

我無能為力……慶天零想。

任何人都無能為力,她即將死去……即將死去……

慶天零感到整個蒼天都在塌陷,悲痛得消散了那竊聽二人對話的一個靈,如此消去的靈要經過很久才能回到自己的本體,但慶天零全不在意,他的神識回到本體,雙目流下最哀痛的眼淚。

我敵不過這堆積滿山的邪惡。

她將死去……

她將遭受到永生永世的囚禁。

想到這裡,慶天零突然愣住了。

他想到了一些事。

他被這樣的想法震顫著,眼淚忘記湧出。

哀痛和恐懼潮水般退去,隻留下整個屋子裡無窮無儘的寒意。

他想到囚禁靈魂的陣,會讓靈魂產生焚身一樣的巨大痛楚,而靈魂的神識何其敏感脆弱,將會把這苦難無窮儘地倍化。

更何況,以昆侖山本身為規模而製造的道陣,威力將會是何等的強大。

慶天零方才的悲痛全部產生於愛人將死的悲傷,可他現在終於意識到,自己深愛的雨,她麵臨的並不僅是死亡。

而是死後靈魂被囚禁在昆侖山的根基裡,受那每時每刻都足以讓任何生靈精神崩潰的恐怖折磨,一直一直,直到永遠。

慶天零渾身滲滿了冷汗。

原來,乾乾脆脆的一死,這種事情對雨來說,竟然是最不可能辦到的奢求。

死是奢求。

慶天零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這雙手湮滅過不少強敵,這雙手的主人,曾自視為永遠不會產生恐懼的絕代天才。

現在。

現在……

所幸的是,愛妻雨今夜在其他的昆侖峰上,養子泉千流跟隨著她。

慶天零目前最需要的,僅僅是這樣一個獨自一人的空間。

他思考了整整一個夜日。

而後走出門,深深吸入昆侖山的靈氣,努力把自己偽裝成精神飽滿,毫無心事的樣子。

實際上他幾已心力憔悴。

然後,慶天零有了一個計劃。

有了一件,必須去做的事。

夷山陣能看透人的思想,這是千真萬確的。

大陣的啟動需要極深的道法,韓毒龍勉強可以做到,但龍虎道人卻能較為輕鬆地駕馭道陣,所以大陣的啟動確實一直由龍虎道人進行。

但龍虎道人木訥的模樣並非偽裝,他本就是這樣一個缺乏人性和靈智的道士。

所以他雖不能參與到雲霆子和韓毒龍的密談,卻一直是韓毒龍完全操縱著的得力工具。

窺探人心不論對誰來說都所耗甚巨,所以大陣開啟得並不頻繁。

但開啟的時間卻全由韓毒龍二人定奪。

所謂的昆侖水宴,實際上由此二人暗地裡徹底地引導,那水宴上最核心的交談都目的明確,每一個決定都引向極其明顯的目的。

單純得毫無心機的昆侖人卻,從沒有發覺。

每一次夷山陣開啟前,韓毒龍都會確定出一個或幾個特彆的人。在龍虎道人操縱大陣窺探這些人時,不論那些人究竟有否心存業障,不論他們的思維究竟如何,大陣所顯示出來的都會是韓毒龍預先咒出的幻象。

借此一著,他們便可以留下他們覺得會有業障、卻有存在價值的人,而一些被判定不需要再存在下去的人,將會借由一段虛假的業障鬆下山去,那是一跳枉死的路。

慶天零從二人言語的字裡行間推斷出,就在將來的某一天,雨會在夷山陣裡被加以一段虛假牽強的“業障”,然後被強製“遣送下山”。

但這實則就隻是掩人耳目之舉。

雨會在夷山大陣的核心,所有人的感知之外,被當場殺死,她九陰屍女的邪魂將被送入德峰內部千年前遺留下來的悲慘囚牢之內,遭受永恒的囚禁和折磨。

慶天零之所以能在那一夜晝的時間裡,想出他將來的路,是因為有一個萬幸。

由於並沒有想到九陰屍女的出現是如此突然,也沒有料到一切都發生在這昆侖山上,韓毒龍並沒有辦法及時開啟德峰之牢。

那無數千古巨陣,並非一朝一夕所能啟動。

韓毒龍需要一段相對來說並不算短的時間。

而這段時間,慶天零更加需要。

這是慶天零在漆黯昆侖之上的,倒數第三個萬幸。

從此,慶天零刻意藏匿自己真正的思維,嚴格限製自己的言行,他的隱忍在所有人的心裡塑造出一個最無害的形態。

同時他密切注意著韓毒龍二人,他不斷加固完善自己的魂術,最終能輕易竊聽二人的談論,自己又不用意識出竅。

每當韓毒龍決定了水宴的日期,慶天零就會以收徒為名,遁入人間。

他必須要避開夷山陣的開啟,他當然有業障,而且這業障一旦被韓毒龍發覺,一切的努力也將化為虛無。

慶天零就這樣逃過了夷山陣兩次,而且韓毒龍和雲霆子都沒有發覺,這是慶天零用拚儘全力的隱忍換來的。

慶天零天縱奇才,在這段時間裡,他暗暗研究了夷山大陣無數次,最終真的找到了十二仙都沒能發覺的破綻。

如果在自己的心神當中,以某個角度,某個頻率,注入強大的靈魂能量,那麼受到保護的思維不但可以阻攔這窺視,甚至能用虛假的內心世界欺騙過大陣,使其顯示出自己在腦中刻意營造過的幻象。

而他需要的這股靈魂的能量,相當充實,充實到,需要他殘忍地殺害幾百乃至上千人。

又或一個,重層陰女。

為了他心中必須走的那條路,他不論何事都做得出來。

可他不能在此種時刻殺害千人,那樣明顯的行徑會馬上引來韓毒龍的邪瞳。

這道二選一的題目便被確定下了答案。

慶天零想過從凡間帶回一個重層陰女的十靈,又或一個活著的重層陰女,可經由收徒之路返回到昆侖山的人,必須要經過一卦卦精確得可怕的陣。

不論是體內攜帶另一個十靈,又或身邊新收入師門的徒弟是個重層陰女,都會引起窺視著這些道陣的韓毒龍的警覺。

慶天零曾經想過一個暫命名為泣塑言靈的怪咒,在這個咒的構想裡,他可以暫時改變十靈的陰陽。

但他知道,不論自己將這個構想實現得如何完善,這都不會是一個能夠用靈魂的力量加持的咒;在不加以任何能量強化的前提下,單靠他自己,無法用這個道術欺騙這些陣。

那些被強製扭曲的靈,會被這些出自十二仙之手的死陣輕易識破。

真的無法想象,當年十二仙等人用本尊親自操縱的活陣,會可怖成一個如何的模樣。

如果慶天零真的能夠欺騙十二仙的道陣,那麼也隻能有那一次。

而且,一次就足夠。

還有一種極其微小的可能。重層陰女的陰靈在覺醒之前,不會被任何人發覺。重層陰女的存在一直存有謎團。究竟是天生又或後天形成,沒有人真正說得清楚。但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沒有任何人、任何方法能發現誰今後會成為重層陰女。

隻有當一個女性已經成為一個重層陰女時,道人才能夠發覺。

要從凡間帶回來一個平凡的女孩,賭她會不會在昆侖山突然變為重層陰女嗎?

這個想法實在是、實在是太愚蠢。

盲目,不切實際,慶天零就算走投無路也不會選擇這樣的路。

要賭,也賭一個,最後的可能性。

能逃脫掉夷山陣已使慶天零耗儘心神了。賭吧。

賭這個至少也要是六陰玄女的女性,自己出現在昆侖山。

他賭贏了。

這是慶天零在昆侖山之上的倒數第二個萬幸。

慶天零早已煉化出能夠看穿靈魂的道瞳,他找遍了昆侖山,竟終於讓他找到了這樣一個女孩。

這女孩被昆侖山的靈氣填補著的靈魂中,隱隱約約,透露出慶天零再熟悉不過的陰性。

昆侖的環境幾乎隱去了這女孩魂靈的異端,她不會被任何人發覺,除了慶天零。

這女孩來自凡間。

在昆侖山上蛻變成重層陰女的女性竟真的出現。

她叫做婉。

七陰鴆女。

時間不會因為悲傷或抉擇而停留。

在這段時間裡,雨的“病情”愈發嚴重,而泉千流也已經長大。

泉千流一直以來都是個特彆的孩子。

他容貌俊美得如此不凡,性情又是這樣的孤傲,難以親近。

作為一個天資卓越的道人,他隻對劍有著濃厚的興趣。

他經常會仰望明月,無可遏製地痛哭。

他的朋友,隻有雲霆子的徒兒顏瞳若。

如此卓爾不凡的他,愛上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他苦苦追求,最終兩人相愛,訂下婚約。

那女孩,名字叫做婉。

當泉千流溫柔地注視著婉時,從這個孩子的眼神裡,慶天零能清楚地看到,他對這個女孩的愛。

為了這個孩子,慶天零苦苦搜尋過整座昆侖山。

無數次。

無數次。

但卻再也沒能找到,第二個重層陰女。

慶天零的心裡錐紮一樣的疼。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失去了這個女孩,泉千流會變成一個什麼樣子。

是哪個混蛋道人說,其實這冥冥之中,並沒有天意。

慶天零給予了泉千流道號,月鴆子。月,是那一輪讓泉千流陷入無可名狀悲痛的圓月;鴆,是泉千流的愛人,七陰鴆女的婉的宿命。

慶天零給了他唯一的徒弟這樣一個道號。

在他的靈魂深處,他真心希望,有什麼人能發現這個道號中的含義,發現婉十靈裡的身份,發現他接下來要做的事,然後阻止他。

哪怕這個人是昆侖山裡那些陰狠的敵人。

他帶著這種複雜的情緒,一直等待。

然後。

就像所有故事裡說的那樣,那一天,終究要來臨。

慶天零“鑄”了一把劍。

說是劍,實則是咒,乃是把自身的道勢轉化為雷引的可怕奇術。

在德峰之牢終於可以開啟之際,在雨就要步入夷山大陣之前。

慶天零閉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抉擇的時候到了。

他拚儘自己全身的力量,克製住自己心中的巨大悲痛,將其隱埋在靈魂最深處。

他的臉上一直掛著微笑。

越是悲傷,他越表現得快樂。在這最後的關頭,他決不能功虧一簣。

彆說是最親近的雨和養子泉千流,就連千流的好友顏瞳若都看出了慶天零的不同。

但慶天零什麼也不說,隻是微笑。

不論妻子怎麼詢問,那張惹人憐惜,讓人心碎的臉孔,怎麼焦慮,怎麼迷惑。

慶天零,隻是在微笑。

終於到了雨將要前去夷山陣的時刻,而泉千流也被他呼喚到自己身旁。

“雨,我愛你!”慶天零衝著愛妻的背影,揮臂大喊,語氣卻是漫不經心的玩笑。

雨因為慶天零近日來的冷漠,賭氣得頭也不回。

可慶天零是多想,多想讓她轉過臉,再看著她的容顏,哪怕一眼。

慶天零不能留下哪怕一滴淚,不能表現出任何的悲傷。

他隻是不斷地微笑、微笑、微笑和微笑。

雨是前去赴死,他知道。

雨的靈魂回留下,但那靈魂馬上就會變成一個不是雨的雨。

他知道。

他知道這一彆是永彆。

他知道。

正因為他知道,他才讓扭曲的微笑,填滿了自己的麵容。

“說啊,找我有什麼事?”泉千流不耐煩道。

慶天零終於強自回過神,看著他和雨在這世上唯一的羈絆。

這個名叫泉千流的孩子。

然後,把那把費儘心神鑄造出的“劍”交給他。

他同樣知道,這孩子一定會追隨自己的腳步,他會找到自己,不論自己在哪裡。

帶著不共戴天的仇恨,撕心裂肺的悲痛。

那麼,希望,僅僅是希望,這把足以劈開烏雲的利劍,能夠一直陪伴你在身邊,在凶險陰暗的凡間護佑著你。

再見了,我的兒子。

對不起。

那劍的交接對泉千流的靈魂帶來了強烈的衝擊,讓他陷入了短暫的昏迷。

慶天零有太多話想說。

慶天零最想做的,是不顧一切衝到夷山大陣當中,緊緊抱住雨,然後拚儘這性命和她一起逃離,又或者,哪怕和她一同死去,魂飛魄散。

但他絕不能。

慶天零在這分秒必爭的時間裡找到了婉。

他看著這泉千流深愛的女孩說:“我是多麼的想讓你做我的兒媳,多麼的想。”

婉的表情有些驚訝,然後又轉為帶有三分羞澀的喜悅。

可慶天零不能再多說一個字。

麵對一個即將不會泄露出任何事情的人,如果就此敞開心扉,如果因此而流淚,那淚痕可能會成為最致命的破綻。

慶天零閉上了眼睛。

而後是,毫無人性的虐殺。

最後,慶天零帶著七陰鴆女的十靈,走向夷山陣。

在他的心裡,充斥著殺戮的幻象。

那幻象足以蒙蔽每個人的心。

如果我能欺騙到,西昆侖十二仙遺留下來的道陣,我希望就是這一次。

就是這一次就好。

慶天零做到了。他讓整個夷山籠罩在了虛假,卻驚動蒼天的無儘殺意裡。

沒有人知道應該拿他怎麼辦。

難道就這樣放走這頭凶獸,任由他肆虐凡間。

慶天零輕蔑地看著周圍所有道人,臉上掛著病態的微笑。

就在此時,雲霆子說話了:

“昆侖山上,不殺昆侖人。”

正如慶天零所想。

多年之前,就在慶天零帶回顏瞳若後的一段日子裡,那時候,慶天零早已發覺自己的師兄雲霆子被惡靈附身,可雲霆子自己卻不能發覺。

那時候,雲霆子意識清晰的時候,不經意地對慶天零說出,自己這次回山之後,不知怎麼有了睡眠的習慣。

這對雲霆子來說好像隻是可有可無的小事,慶天零也隻是笑笑。

在笑的時候,冷汗已布滿了慶天零的背。

他慢慢與師兄劃分出一種並不明顯、但刻意冷淡的距離。

他知道在平時,他的師兄還是那個驕傲而善良的雲霆子。

但在陷入“睡眠”之後,將會化為一頭邪鬼。那頭鬼,慶天零已見過太多次。

不過,那老人一定不會讓自己的邪惡狀態在韓毒龍之外的人麵前出現。

既然如此,夷山大陣旁的師兄,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雲霆子。

那麼,那樣的師兄,便一定會說出這樣的話。

昆侖山上,不殺昆侖人。

規則淩駕一切,規則就是一切。

慶天零被大陣傳送下山。

因為這大陣正傾力於殺死一個人,根本無暇顧及“突發異變”的他。

夷山大陣正在,傾力於殺死一個女人。

慶天零被傳送到一個無儘荒涼的曠野。

就仿佛人間的死角。

他跪在地上,無可遏製地嘔吐起來。

他所選擇的惡鬼之路,才剛剛開始。

慶天零在凡間立即開始了無窮無儘的瘋狂殺戮。之後他探知到了泉千流已然下山,而顏瞳若卻留在山上,於是他便在道門寫下自己刻意篡改的道號。

他知道顏瞳若一定在昆侖山目不轉睛地俯瞰凡間,想要尋找泉千流的蹤跡。

這些血字隻是開始,慶天零要把顏瞳若一步步引向自己的路。

讓他開始質疑昆侖山,讓他的內心傾向於並不責備自己的殺戮,將他一步步導向他慶天零的世界觀。

因為在慶天零之路當中,顏瞳若同時身兼兩個關鍵。

慶天零大範圍地搜集道人的陰魂,而後又開始生食屍髓,分離十靈,煉化自己的軀體。

但不為人知地,慶天零還致力於一件事。

那不知在何處的昆侖山之上,關於十二仙所做過的一切,關於封神戰真正的曆史,以及“二代仙人”的道術到底存在於一種什麼樣的高度,並沒有任何典籍記載。

慶天零知道,那是因為那些飽含黑暗和赤裸裸欲望的,真正的真實,永遠不能被昆侖之人看到。

那才是真正的禁忌。

但,那些過往的曆史一定被記載在某處。

不但被記載,而且詳儘和殘忍得令人發指。

因為,十二仙所自詡的“偉大”,可以不被任何人知曉,但這個塵世中必須存有他們曾如此偉大過的證據。

沒有哪怕一個生靈還記得十二仙的高度,可以。

他們“不屑”被人敬仰。

但這天上地下再沒有他們縱橫於蒼穹的鑒證,則是萬萬不能。

這就是慶天零所認定的,十二仙的內心世界。

自負,浮誇而虛偽。

於是慶天零就在每一個被他滅門的凡間道派中搜尋。

果不其然。

十二仙所自豪著的每一件事,都在凡間道門的陰暗角落裡,在那些隱秘的典籍中完整得存放。

這些典籍,凡間的道人們從不曾知曉,雖然它們就存在於他們的身邊,存在了百千年。

慶天零有時候會突然覺得,自己曾憐憫過的凡間道人,是如此的卑微愚蠢。

不論如何,這些典籍都在。被打散,分散在每一處,昆侖之人不屑勘察的角落裡。

慶天零知道,等到他摧毀最後一個凡間道派時,他將會看到一切。

這期間,慶天零明白了,區區一把雷填並不能阻攔凡人的憎恨。

他們已經知道,身在凡間的泉千流是慶天零唯一的弟子。

就算有了雷填,千流也並不是十成十的安全。

不,彆說十成,可能連無成都不到。

慶天零覺得,自己太小瞧凡間的道人。

太小瞧他們的愚蠢,和他們的力量。

但慶天零不能放手。

對就在這凡間,雨一直視為親生子的那個人,千流。

慶天零,決不能放手。

於是,他去了東海。

在東海,慶天零欺騙了一個女孩,摧毀了一顆偉大戰士驕傲的心。

帶回了一條鬼龍。

在某一天,慶天零把這條龍,塞進了泉千流的心臟裡。

這下,千流在這個凡間,總算是會安全了吧。

慶天零在這凡間確定了西昆侖山門的構造,聽聞了一件存在於封神戰之中的強大兵器,以及一個,足以駕馭任何兵器的“人”。

一步一步,慶天零離他的目標越來越近。

但。

他在抵禦來自昆侖的黑暗追殺時,從那些殺手屍體裡的記憶當中,得知了一件讓他的內心徹底崩潰的事。

一直以來,慶天零以為,隻要他逃到這個凡間裡,忍辱負重,拋棄人性和尊嚴,拚儘全力的隱忍和殺戮,總有一天,他會強大到足以把雨的靈魂從昆侖山裡救出來。

至於救出雨那九陰屍女的靈魂之後,再要怎麼做,慶天零根本無暇去想。

雨究竟是會再度轉生為蘇妲己那樣的妖魔,還是會直接以自己的身份撼動這天地,慶天零,根本無暇去思考。

他全部的生命和情感,都燃燒在救出雨這件事當中。

隻要能救出雨就好。

可他不能。

在來自昆侖的殺手的腦中,慶天零知道了一件事。

雨的靈魂根本不可能被救出。

雨的十靈一直經受著無窮無儘的折磨,這點慶天零知道,所以他在凡間裡沒有時間去悲傷,沒有空閒來流淚,他一直把自己沉浸再泯滅人性的殺戮裡,在那殺戮中尋找再次回到昆侖的“鑰匙“。

他知道,當他再次遇見雨的靈魂時,雨早已因為那德峰囚牢裡道陣的折磨而精神崩潰。

那徹底瘋掉的雨的靈魂,再不是雨。

慶天零早就知道這些。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大陣的機製並不僅僅是單純的囚禁了雨。

雨有一半的靈魂已經和昆侖山合二為一。

在那囚牢的加持下,雨便是這昆侖山,這昆侖山就是雨。

雨的靈魂已失去理性,不可挽回,而如果昆侖山的根基遭到摧毀的話,雨更會跟著一同崩潰。

讓九陰屍女的靈魂與昆侖融合,這才是十二仙所想出的,真正的“囚禁”。

在得知這件事之後,一直全力壓製著悲傷的慶天零,終於跪倒在地。

號啕痛哭。

他把仍然活著的昆侖殺手體內注入了強大的治愈之術,讓其並不會因為疼痛而死。

之後,慶天零將那些殺手的身體活生生切掉千餘塊肉塊,當著這些人的麵,把每一塊血肉喂給一條不同的毒蛇。

但這些舉動,根本無法停止雙目裡噴湧而出的淚水。

直到雙眼流乾了淚,流出了血。

慶天零一直以為,自己能夠來到凡間,靠的是無比悲愴的宿命,和那兩個決定性的萬幸。

原來並非如此。

“就算是逃到了凡間,拚儘生命在變強,也再不能救出雨的靈魂”這件事,慶天零在步入夷山陣時,並不知曉。

如果他當時知道了這件事,那麼他無論如何壓抑悲傷,也會流出那撕心裂肺的眼淚,被在大陣一旁的韓毒龍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