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擇閉上雙眼。
所以她錯過隨後一係列精彩的發生。
所以當她聽到那些叫聲不像是瘋狂的咒罵而更像是驚恐的喊叫,而劈啪作響充斥耳邊的燃燒聲被貫穿身體般的猛烈風聲蓋過時,她睜開了眼——
一片狼藉。
人們橫七豎八得倒在地上,強烈的暴風掛起了泥土和沙礫,火焰被吹熄,腳邊的乾柴似乎也經不住如此巨大的風力而輕飄飄的東倒西歪,之前還充滿了尖叫的廣場一下子安靜地嚇人,她看到那位偉大的聖潔的修士摔倒在幾步之遙的樓梯間,旁邊是那位年事已高的老頭,而此刻他握拐杖的手以一種奇異的姿勢翻轉著。
[這樣子,怕是要粉碎性骨折了,悲劇的老家夥。]
嗚嗚風聲中,那個曾經被當做珍寶掛在修道士胸口的金色小瓶子,骨碌碌得翻滾著,以一種扇形的趨勢向她滑來,然後在距離她幾步之外,碎裂。
哦,確切得說,是被踩碎的。
一隻靴子毫不留情得踩在上麵,刺啦碎裂聲中,另一隻靴子從鬥篷中伸出又往前踏出一步。
那是憑空出現的一雙鞋,好吧,一雙價格不菲的可以使用超過十英寸羊皮紙長度來書寫讚美詩都不為過的華麗靴子。
她無意識地張嘴,為這個突然從空氣中出現的靴子,以及穿著這雙靴子的人而屏住呼吸。
低垂的頭跟著眼光上抬,她的目光迅速得從那雙靴子離開,順著漆黑的鬥篷攀延往上,然後盯在了指著她的,對方拿著的東西上。
銀色的,像是手杖的武器。
不知為何,她直覺那是武器,而且還是很強大的武器。
光以視線與之接觸,都覺得那銀色充滿了不祥的壓迫感。
不過她沒有機會多想,捆綁雙手的繩索突然一鬆,然後她整個人不爭氣得啪嗒一聲從火刑柱上摔落,像一灘泥一樣癱在了地上。
“嘶!”腰間的那根木刺絕對又撕裂開更多的傷口,捂著肋骨側身想坐起來,卻在翻身時碰到了脫臼的另一隻手臂。
[讓我死了吧!]坐起來,她頭暈目眩,氣喘籲籲,還順帶淚眼迷蒙地想。
雖然沒有動作表示對方解開了繩子,可是她無疑確定這是對方所為,而那根銀色的手杖,絕對有摻雜幫凶的角色。
“噔!”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她一抖,近在咫尺的手杖跺了下地麵,呼嘯的風突然就隱匿了一樣停止。
安靜得連吞咽口水的聲音都清晰可見,她小心翼翼得抬起了頭,目光順著銀色手杖繁複的花紋,一點點落在了背後那位高大的陌生人身上。
“貝阿朵莉切,那是來自何處的魔女?”突然開始的問話,隱藏在兜帽中的人開口,一字一頓的古老腔調,卻讓人發自內心的膽怯,卻如此自然,仿佛一切就應該按照這樣的順序發展一樣。
“呃,我想我不知道。”不由自主就說了真話,她確實不記得那是哪裡得來的名字,長達十年的生活顯然已經足夠模糊掉之前的記憶,所以她努力尋找源頭或者與之相匹配的記憶時,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自己要如此聽話地順從。
自我認同找到了符合率最高的答案,她努力辨彆陰影下對方的麵容,小心翼翼地開口“大概是來自——艾澤拉斯大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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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後,她依然沒想明白為什麼當時對方會對那個名字感到好奇,更何況自己的坦白也是因為對方使用了強迫傾聽者透露真實的語言魔法,而這種明顯歸結於好奇的特征,是幾乎在他身上找不到的品質之一。
事已至此,當時對方的回答她也就有理由選擇完全的不相信。
[他隻是想比那個人更快一點贏得賭局而已。]這樣的解釋更符合對方小心眼的現實,雖然他從來不承認自己其實很小心眼,而稱其為嚴苛的自我戒律。
不過本質就是小心眼而已。
“對不起,我沒有明白您的話,讓我跟您……走?”
感覺有輕微的鼻息聲,那種帶著不耐的鄙視,冰冷的手杖從她的肩膀滑下,然後停留在了她裸.露的腰間,然後她看著剛才已經發生過的奇跡再現一遍。
“沒錯。”言下之意是她還能去哪裡。
她用那隻複原的手摸了下去,感覺到的是和視線中一樣的恢複如初的皮膚。
“可是我……”我並不認識你,這位大人。
她抬著頭,努力露出一個合適的微笑。不過這種笑容立刻就停留在尷尬的邊緣,粗魯的貼在她臉上的手杖,冰涼得讓她打了個寒顫,然後像是購買奴隸一樣的姿勢,對方捏著的手杖微微使力,她的頭就被迫掰到了一邊,那股強硬的力量從顴骨抵到下巴邊緣,側臉的姿勢讓她的脖子完全暴露在了空氣裡。
沒有動靜,也沒有聲音,她不敢冒然動作,想象對方的視線在她的脖子間停留了片刻後——畢竟她看不到隱藏在兜帽裡的人到底在看哪裡——抵在臉上的力量才消失。
“僥幸。”緩緩放下手杖,男人吐出了這個詞。
那種口氣,跟評論家對每天毫無營養的時事發表見解時的置身事外與高高在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抬手摸了摸脖子,果不其然是混合汗水與泥土的角質層,輕輕一搓——她尷尬得抽動嘴角,已經明白指腹間那條狀物是什麼東西了。
“你是個女巫。”優雅的揮手,手杖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然後消失在鬥篷裡。
“我不是。”絕對是出於理智外的本能,她開口拒絕。
如果這個男人看到了她剛才受刑的所有,就應該擁有起碼的辨彆能力,她隻不過是一個無辜的被誣陷的普通人。
似乎沒有想到這樣的回絕,對方停頓了片刻,或者是無動於衷了片刻。
然後他轉過身,鬥篷在空氣裡無聲的翻動,然後輕飄飄得下墜,靜止,優雅得好像被掠過格拉斯哥低地的微風撫摸過的蒼翠鬆柏。
“死亡,或跟上。”
說著對方轉身前行,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回望四周的景色,審視適度的她站起身,將開口的衣服打了個結,一瘸一拐得跟了上去,其間“無意”的踩過修士的身體,順便蹭了蹭粘在鞋底的膠狀鬆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