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歌燕舞,美不勝收。
戚九顏不是食古不化之人,美好的事物自然也樂得欣賞,更何況那謝暄和晉元也不知怎麼回事,時不時的就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與其被這兩位搞得心神不寧,倒不如安下心來,好好欣賞這一夜繁華。
“這歌舞,沒半點新鮮。”
這話帶著幾分慵懶之意,卻如金玉墜地,所有舞姬瞬間跪倒在地,絲竹之聲頓停。
戚九顏放下銀箸,轉過頭去。
就見那一身蒼碧之人,懶洋洋的倚著椅背,嘴角似笑非笑,依舊不變的是,陰氣沉沉。
“謝兄難道有更好的注意?”一旁坐著的明宣帝眼睛微眯,不悅之意從那眼眸深處緩緩蔓延開來。
許是更深露重,許是皇威難測,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顫。
這,是找茬。
戚九顏眼睛也眯了眯,其實她覺得這歌舞尚可,這些個舞姬有些是大烈宮中的。皇宮裡的水準,還是相當不錯的。
“聽聞,大烈穆家的將軍劍法出眾,不知今日本皇可有這眼福,欣賞一番?!”那一身蒼碧之人,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明宣帝的臉上,帶著微微的詢問。
明宣帝斂晉元微微一笑,那人生的本就美,這一笑,卻讓所有人瞬間掉了魂兒。
不過,意識到這位畢竟是一國之皇,掉了魂兒也不過就在瞬間,便又都很自覺的移開了視線。
戚九顏拿起銀箸,吃自己的菜。
這人因著容貌的關係,從來都是板著臉,極少笑,那人如此一笑,便是心中極為不悅了。
反正目前形勢,斷然打不起來,管他二人爭來鬥去,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一時間有些冷場。
“陛下!”紅毯之上跪下一人來。
戚九顏定睛一看,那人不是穆天澤是誰!?
“真尊皇陛下既然要看我穆家劍法,身為大烈穆家子孫,請陛下允許臣在此舞劍。”那人抬起頭,目光掠過眾人,在戚九顏身上停留了半刻,便又低下頭去。
“吾皇陛下,讓穆將軍一人舞劍太過單調,臣早就仰慕穆家劍法,請許臣領教一番。”另一人出列,跪倒在地。
這人,正是諸葛辛綠。
戚九顏徹底沒了吃喝的心思,看著跪在下方的兩人,心裡通透了許多。
這兩人,一個跟在自己身邊三年有餘,名為主仆,其實是半個心腹。
另一個與自己相識也有三年,名為青梅竹馬,其實是半個知己。
今日,這是要做了斷麼?
上座兩人,相視一眼,卻都沒有出聲。
“兩位陛下,妍月失禮了。”戚九顏站起身來,挺直腰背。“難得兩位將軍有此心意,更何況今日這機會千載難逢,何不成全?”
這事端明明是真尊皇挑起,怎麼現在卻不做聲了?
將軍的劍,從來都是在戰場上揮舞,讓他們在這種宴會上為這些貴人助興,委實是一種侮辱。也虧得穆天澤忍得住,更虧得綠兒敢應和。
自己也該為這兩人做些什麼。
“既然,妍月公主有此心意,本皇自然成全。”謝暄輕輕點頭。
“皇兄,妍月有一不情之請。”戚九顏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一旁的斂晉元。
“皇妹說便是。”那人看著戚九顏,目光依舊複雜。
“這兩位將軍都是在戰場上為國搏殺之人,即便這舞劍也斷然不能輕慢,妍月即將外嫁,做能做之事不多,隻希望能為兩位將軍奏曲助興。”戚九顏垂下眼簾,微微低頭,心裡亮堂的很。
“準奏。”明宣帝看著她半晌,淡淡吐出二字。
不及半刻,便有一把琴擺在了戚九顏身前。
那琴乃是宮廷一樂師所有,雖不能跟古物相提並論,卻也算是琴中上品。
“錚。。。”戚九顏撥動琴弦,那音色劃破寧靜的夜,敲擊著在場所有人的心坎。
戚九顏所彈之曲,名為《伐戰》,乃是百年前軍中一位將軍戰前所做,曲調激昂,豪氣衝天。
隻可惜,百年之內,再也沒出過一位琴藝出色的將軍,而琴藝出色之人多半都沒經曆過戰伐之亂,更沒有那位將軍那般的偉岸胸襟。
聖啟帝,以戰立國,開疆擴土。
繼他之後,又有多少位祖先領兵出征天下,豪邁無兩?
恨不生為男兒身,征戰天下立威名。
戚九顏心中,略過太多太多複雜的思緒,卻都淹沒在琴音之中。
場上那兩人,同是年少揚名,赫赫功勳的將軍,卻因著國家的敵對,隻能在戰場之上生死廝殺,這樣的舞劍,怕是此生僅此一次。
眾人屏住呼吸,視線追隨著正中央的兩道銀光。
那兩人仿佛有心配合著那曲調,砍,截,點,伐。身姿優美,卻絲毫無兒戲之態。
那撫琴的公主,麵色淡定,琴音卻是開闊豪邁,很難想象,這樣的曲子竟然會被一個弱女子如此詮釋。
琴音可窺人心,想來這位也不是尋常人物。
這宴會上坐著的,都不是普通的人物,哪個不是玲瓏剔透的心思?
隨著戚九顏落下最後一個音符,場上那兩人也止住了動作。
也不知靜默了多久,清脆的巴掌聲響了起來。
“好舞,好音!”那拍著巴掌的,正是那真尊皇謝暄。
“賞。”明宣帝斂晉元,看不清神色,低低的,隻吐出一個字來。
下麵之人也都跟著沸騰起來,有讚揚兩位將軍劍法出群的,有讚揚公主琴藝絕頂的,唯有當事三人默不作聲。
戚九顏抬起頭,看向那兩人。
那兩人卻同時在看著自己,兩雙眸子,皆是複雜的緊,情緒不同,卻又讓人都說不清楚。
“兩位將軍好劍法。”戚九顏彈琴之時壓根沒有抬頭,卻還是出聲讚揚。
“謝公主。”那兩人同時出聲,卻又同時默默不語。
戚九顏移開目光,心緒慢慢平複,卻隻感覺到手指火燒火燎一般。
這琴,到底不是自己熟悉的那把,卻也忘了,這手指也不比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