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走遠的孔黎鳶,就像火星子,劈裡啪啦地出現,劈裡啪啦地熄滅。
可熄滅之後,留給她的世界仍然是劈裡啪啦的。
她又難以控製地走了神。直至聞英秀的聲音將她拽了回來,
“在開機之前,劇本裡涉及到的專業知識我都已經審核過,至於主人公的那些作品我們工作室也都已經趕工了部分出來,現在隻剩下關鍵情節的最後一個成品。”
“你要負責的事,就隻是盯著現場的拍攝,在導演需要臨時更改拍攝……或者是主演拍攝一些特寫鏡頭的時候,在場提出專業的建議,有必要的時候,你需要當女主的手替。”
說著,聞英秀停下腳步,瞥她一眼,“彆以為這是個輕鬆的活兒,也彆以為就是在現場待著什麼事也不乾,我找你來就是負責現場。”
“要是拍攝出了問題,你要負責的。”
付汀梨微微彎著眼,“知道的聞老師,我也不會讓我這十幾年學業成了白學。”
聞英秀“嗯”了一聲,沒說話了。領著她走了幾步,回頭又注意到她一直拿著手裡拿著的那副羊絨手套,明明臉凍得發白、手指凍得通紅,但還是沒把手套戴上。
“怎麼?大明星給的就舍不得戴了?”
付汀梨沒反應過來,聽聞英秀這麼說,轉而便把手套戴上,然後再將戴著手套的手插進衣兜裡,
“也不是,就是不太習慣戴手套。”
雖說她對這個行業不太了解,但也知道:對藝人抱有過度憧憬或者越界追逐的想法,是在劇組工作的大忌。
“那就好。”
聞英秀打量著她,
“彆怪我沒提醒你啊,千萬不要覺得人送你一副手套,一杯咖啡,或者是人遇著了安慰你一次,朝你笑一笑,就屁顛屁顛地上趕著朝人搖尾巴,當然該謝得謝,但也千萬不要抱有‘這個藝人對你是特殊的’這種想法……”
“任何一個藝人,隻要她稍微有點事業心,對外形象管理就隻是她必須要做好的工作。”
“特彆是孔黎鳶。”聞英秀強調。
“為什麼?”
“既然她那一大家子都是藝人。”聞英秀言簡意賅地說,“那麼從出生開始,不管她是什麼職業,都已經是‘藝人’了。”
付汀梨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從出生開始,孔黎鳶就麵臨著閃光燈和鏡頭,她暴露在外的所有舉動,都承受著從明星父母身上繼承而來的矚目和關心。
“嗯,我知道的。”付汀梨鬆弛地笑笑。
慢吞吞地跟在聞英秀後麵,走了幾步,到了陰影下,卻又感覺自己好似被什麼籠罩住似的。
她回頭。
距離已經拉得有些遙遠,可還是一眼便看清那個遠處馬背上的女人,手裡垂著馬鞭。日光是搖晃的,女人細瘦腰間的腰帶隨風飄搖,似是攀懸在腰上的淩霄花。
她好像在注視著她,又好像沒有。
付汀梨攥緊自己插在衣兜裡的手,手心和手指被硌得有些疼。
現場的人來來去去,時不時有人路過,將視線投在她這個被孔黎鳶送了一副手套的、不起眼的“雕塑指導”身上。也有人議論:
“這副手套好像很貴吧孔老師說送就送了?”
“不是貴不貴的問題,問題是這是孔老師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來的,所以肯定是孔老師自己平常戴的啊!!怎麼說給就給了?”
人群紛擾嘈雜,但隻有付汀梨自己知道,在她戴著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那個當下,孔黎鳶當著所有人的麵遞給她的羊絨手套的其中一隻裡……
藏著一張薄薄的硬卡片,有些淩厲的邊緣割得她手指發疼,能摸得出來是光滑的質地,卻又好像因為在手套裡捂了許久,所以染上了體溫。
但她並不知道,這溫熱觸感到底是來源於她自己,還是來源於孔黎鳶。
亦或者是,兩人都體溫已經被揉雜在這張卡片上,分不出來源。
就在她再次將手裡卡片攥緊的那一秒,孔黎鳶遙遠的目光似乎準確無比地投在了她身上,將她完完整整地罩了起來。
疏遠而陌生的再會不是已經結束了嗎?你到底還想給我什麼東西呢?
孔黎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