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從哪裡來?
從渺渺大荒滾滾紅塵來。
故陰曹地府其實與人間無異。
地府裡黃泉村百姓皆從塵世來,魚龍混雜,各行各業全齊備。到了地府,重操舊業地大有人在。客死的書生背了筆墨,支起涼棚賣起字畫;老死的妓女化了青春模樣,掛上紅綢開了青樓;病死的商旅挑起擔子成了賣貨郎,曾經人間神醫霍江渝,如今久居陰間成鬼醫。
映湍坐在桌旁挑燈花,一麵對站在窗前的薛泠道:“江渝的本事大過天。”
我就著微弱燭光正縫著映湍的衣服,嘟噥了句:“彆動。”
她挑得那燈花閃閃爍爍,忽明忽滅,害我縫錯了幾處。針線活我本來最拿手,縫了半小時,愣是把好端端的衣服縫得皺皺巴巴。
映湍口若懸河吹了半天終於累了,聽見我的話後定睛看著我縫合那個口子。忽地用手撩了撩我額前的發,“你還真彆說,薛泠你那故人長得還真有點意思。瞧著臉肥嘟嘟粉嫩嫩的,要是溪晝真長這樣就好了,瘦巴巴一把枯骨,每回起風我都攥著她的手怕她給吹跑了。”
沒錯,時隔不到一天,我又變作了丁素橋的模樣。
初至山下,撞見一行獵戶正領著幾隻獵犬追逐一頭野豬。野豬奔馳,東竄西逃。映湍本來就怕極了這些東西,不巧野豬卻正對著她衝了過來,咆哮著奔過撕爛了映湍的衣袖。我在太陽底下隻能舉著傘挪動,還好薛泠手疾眼快,手中彈出石子一個正中野豬腦門。
野豬“嗷”地一聲倒地,映湍也是“嗷”地一聲慘叫。“可怕可怕!”映湍一臉驚恐,“我再也不要到這山裡來了,這山中果然多怪物。”
本隻是野豬一事也就罷了,映湍一語成讖,走過山林後便是官道,放眼望去居然是官道儘頭居然是黃沙漫天。薛泠算了算道,隻怕是什麼妖怪,又說她法力有些損耗,明日即可恢複,到時候用淩煙雲飛至豐都也不遲。於是一行人改道預備找到一農家借住——就算是鬼也不願風餐露宿。
薛泠與映湍商議好,兩人各自變作男子模樣,隻是我有些不好辦,我連常鬼都不如,法術全無,麵目又可怖。可是映湍說什麼也不讓薛泠將我變作什麼物事放在包裹裡,薛泠想了想,便將我變成了丁素橋的樣子。——“我隻記得這種樣子,彆的我也變不出來了。”
到了日暮時分,終於尋到一農家,一老嫗推開門。我們三人……啊不……三鬼站在門口,皆是一副討好的笑容。
“老人家,我們在這林裡迷了路,不知可否借住一宿。”映湍笑著,右手在袖裡將一石子變作金元寶,拿了出來,“這是我們的一些心意。”搶在薛泠之前,映湍摟過我肩頭,“老人家,我與娘子同家弟隻需一間屋,妖怪什麼的我們不怕,您老放心。”
我們三個自然都是不用吃什麼飯的,於是從日暮開始就一直坐在這小屋裡,映湍一個人絮絮叨叨她和江渝的那些破事。
我縫了老半天還縫不出個樣子來,不覺泄氣,乾脆把衣服放在桌上,預備歇息片刻。
“我來吧。”薛泠接了過來,就著微光縫了起來。
令我萬份羞愧的是——薛泠手法嫻熟,縫補得極快,三下兩下便縫合了,未用法術,也隻隱約見到一道細紋。看得我好生慚愧。
水映湍這個完全都不會的生手探過頭來道:“你瞧人家~~”
薛泠靦腆,“若不是溪晝之前縫得差不多了,我也不會這般快。”
兩人關係又好了,先前劍拔弩張的樣子完全不見了,映湍最擅長得了便宜賣乖,薛泠這一路又確實幫了我們不少。映湍接過衣服在身上比了比,穿在身上倏地外衫又化作了無形——一身男子打扮的青衫不過是障眼法,衣服破了她還是習慣性地丟給我來縫。
待夜又深了些,滅了燭,我們便在屋內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