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夜裡,馬車碌碌而行,在這樣的時刻,誰也不敢有絲毫怠慢的心情,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已來到了關押被流放重囚犯的監牢。
尉崢首先下了車,來蘄尾隨其後,接下來是早已被駭的麵無人色的馮坤元。
監牢內早就亂作一團,軍醫將士走來走去,來回端送著滿是黑血的盆盞和清水,竟誰也沒有意識到來了一位多麼惹不得的人物。
軍醫率先看到了尉崢,急急忙忙跑過來,跪下的動作卻被男人製止了,隻聽得他問:“傷者何人?”
“回王爺,”似乎回答他的這個問題十分為難,軍醫躊躇片刻才小心開口:“是……是六皇子。”
來蘄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上司為什麼有著異於往常的心神不定。男人快速走進裡室,來到監牢中為了以防萬一專門預備的寢房。
寢房的帳內睡著一個身著囚衣的少年。囚衣發白,血水竟將那片左袖染得通紅。
那少年皮膚瑩白,雙頰泛著高燒的紅潮,氣若遊絲,黑曜石般漆黑的發鋪展在床榻上,不知是沾染了汗水還是血水變得一縷一縷。
這個少年的出現讓來蘄非常驚訝,像這樣的孩子,是應該在貴族奢華的庭院內儘享榮華富貴的,手不覆劍,肩不臥甲,有無數人爭相邀寵,絲毫不為金錢所困。可是他卻出現在了這瀕臨馬革裹屍戰場的邊境,踏上了被無數亡靈詛咒的彌瓏疆。
“怎麼回事?”尉崢不善的問話讓來蘄回過神來。
“王爺,一個時辰前還是好好的,可是晚膳過後殿下就忽然昏了過去,菜中好像有……有毒!”說話的捕頭滿頭冷汗。
“做菜的廚子呢?”
“死在了廚房後院的馬槽裡。”
尉崢繼而問向身後的軍醫:“殿下傷勢如何?”
“回王爺,小人愚鈍,雖驗不明殿下所中何毒,不過從脈象上來看並未傷及脾臟。好在及時發現,才救回了一條命。”
男人不做聲,視線卻落在了伏在六皇子塌邊的少女身上,輕皺了皺眉:“你是什麼人?”
少女嚇了一跳,從床邊站起,卻低低垂著頭,唯唯諾諾道:“我……我叫馮素瑤。”
“抬起頭來。”
她戰戰兢兢地照做了,一張姣好的容顏上爬滿淚痕,紅腫著兩隻眼睛。
“馮素瑤?”尉崢命人把已經嚇得麵無人色的馮坤元帶到麵前,問道:“她是你什麼人?”
馮坤元好久才回過神來,忙答:“王爺,這是息女素瑤。”
尉崢聽罷,頗有逸致地諷刺道:“你怎會有如此伶俐,眉眼端莊的女兒?”
還未等馮坤元說些什麼,素瑤便應道:“承蒙王爺抬愛。但素瑤蒲柳之色,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至於伶俐一言更是無從談起,素瑤未曾親迎王爺,還望王爺恕罪。”
尉崢卻完全不再看她一眼。
少女僵了不久,已然尷尬得麵泛微紅。
此時,床上的少年似乎是聽到了說話聲,緩緩從沉睡中醒來。琥珀色的眸子張開一條細縫,細長的睫毛顫動著,一點點綻開。蒼白的唇輕輕翁動,少年忽然覺得喉口一窒,猛的俯身吐出一大口黑血來。
“好好好,血吐乾淨就保住命了。”軍醫大歎一聲頓時鬆了口氣,忙上前遞上絹子擦拭他唇邊的血跡:“早知殿下福貴之軀,定是能化險為夷的。”
“……謝謝宋大人了。”少年輕笑著道謝,唇上也有了些血色,當他抬起頭望向眾人的一刹那,跟隨尉崢而來之人的視線同時定格在那張臉上。
這就是薛孝阮,那位有著番禪成朝第一美男子之稱的六皇子。
薛孝阮的視線落在了尉崢的身上,聲音中透著毫不掩飾的驚詫:“尉王爺?你怎麼會在這裡?”
尉崢並沒回答他的話,靜靜地站在那裡,凝視著麵前瘦弱白皙的少年。
正執深冬的季節,他卻隻穿了一件單薄的囚衣,隱隱露出頸間蒼白的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