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入目竟是一片陽光明媚。耳邊一片嗡嗡聲,我看到甲板上以我為圓心圍了許多人,無不看著我竊竊私語。
他們把我架得挺高。我平視著就能看到那遼闊的藍天,它與海相接連著,隱隱能分辨出一條相交的銀線,一切都和我的心一樣,如此的寧靜。
“呀,她醒了!”忽然一個小女孩高興的叫起來:“媽媽,把她放下來吧,她醒啦。”
我感興趣地望過去,發現一個衣著華麗的小女孩,大概十二三歲的樣子,黃褐色的光滑的長發垂到了小腿處,……我看不清她的臉。不僅如此,我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我知道是那些藥進一步發作了。作為研發者,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藥的性能。它能給人的傷害,遠遠不止萊德蒙特所說的那些。它恐怕是這整個大洋上最狠毒的——也是最珍稀的藥。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它不僅會造成人的經脈硬化、念力堵塞,還會逐漸剝奪食用者的感官:比如視覺、觸覺、味覺……唯獨痛覺會留下來。這時候若用刑,那人就會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似乎放大了十倍的痛。即使是百毒不侵的人也沒有辦法抵製它的傷害——是的,因為它根本就不是毒。[大天使的呼吸]可以停止它的繼續作用,阻止它造成更大的傷害;但是目前還沒有東西能恢複它已經造成了的傷害。[大天使的呼吸]也做不到。
唯一的好處就是,它發作的非常慢。你看,這麼多天來,我除了全身無力之外,也僅僅是視力有些衰退。但我必須承認……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這種藥竟然還有殘留在這裡的。我以為,臨走前我已經把它們全數銷毀了。
阿,話說回來,這種地方怎麼會有這樣的貴族女孩?我看到她口中的‘媽媽’:那是一個身穿粗布衣服的中年婦人。她顯然不是女孩的親生母親……我默默地搖搖頭:我竟然也開始管彆人的事了……
但是我要說——我喜歡那個女孩的聲音,我能感覺到那其中純粹的快樂。
我於是衝她笑了一下。
“哼,看起來你終於睡夠了!”晴·皇走過來,帶著一乾從屬——稽巴·萊德蒙特也在裡麵。人群自覺地讓開一條道,竊竊私語也逐漸消失。
他盯著我,惡狠狠地道:“也到時間了——你看,這可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今天就像盛會一樣!所有的船都聚集在這裡!”
“哦,”我儘力扯動了一下已經僵化的麵部肌肉,“不勝榮幸……”
我驚奇的聽到自己沙啞斷續的嗓音——也不知道他們把我放在這裡曬了多久。
他又打量了我一會兒,繼而狂笑起來。我默然望著他。這個人從我醒來似乎就一直處於瘋癲狀態…我不得不懷疑,就算他爬到了船長的位子,他的時代能持續多久。
……即使是父親……在這片水域上,也隻統治了十年。
晴·皇招招手,身後有壯漢搬來一個座位。——竟是父親的黃金座……那低調的金芒又一次晃花了我的眼。
他的雙腿叉開,穩穩地坐了上去,然後得意地望向我。
“讓我看看!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呢。你們都能看到我們今天的主角——蘇末(SYMO)·莫七獵——大家都很熟悉,不是嗎?”他的聲音附上了念力,傳得很遠很遠:“這個人,被承認是前海盜王莫七獵的養女,卻在自己父親陷入困境的時候了無蹤影。就算我們作為前海盜王的敵人,也隻能為此感到痛心!”
我感到非常可笑地閉上了眼:很好,他還可以編得更假一點……
“但到了今天,這個人又突然出現,指責我們所謂‘卑鄙的背叛’。可是,任憑這裡的哪一個人都知道,勝者為王才是真正的真理。為了讓大家認清這個事實!——尤其是那些不明事理的人!如同對任何一個不服的人一樣,我們依舊按照過去的慣例,給蘇末·莫七獵一次贏回自己生命的機會。隻要殺死我派出的人,他就能完整的從這片海裡離開,否則……哈哈哈哈哈!”晴·皇快意的大笑起來,看著我已是死人的目光。“……放她下來。”
幾把小刀飛過來,利索的砍斷了捆在我各個部位的鐵索。我即刻間就如被擊中的鳥,從杆上墜下;但我很快調整了姿勢,勉強雙腳落地,然後半蹲半跪在甲板上。
頭部猛地傳來一陣眩暈感。我閉了閉眼,虛弱地說:“我需要休息。”
“什麼?”晴·皇拔高了聲音,不可思議的看著我:“你想做什麼?”
“我以為你聽得懂國際通用語。”我緩緩道。
“……”他意外地鎮靜,上上下下掃視我幾遍,似乎想把我看透。然後他終於高興的開口:“你怕了!哈哈……你在拖延時間麼?可那又有什麼用?——你給我的一切屈辱和傷害,總是要還的!就像你那魔鬼父親所失去的一樣!”
“……”我試圖表達出最大的真誠:“如果我治好你的傷呢?”
“讓我離開吧,那麼這一切依舊是你的。我唯一的條件是,你們要公開當年的真相。”
他遲疑地撫上自己猙獰的右臉,然而很快又放下了。他的表情像是見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哼,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種騙小孩的話?這種念力留下的永久性傷害就連醫療念力者都無法根除!況且,這一切是不是我的,從來都不需要你決定!它們早就屬於我了!當年的真相?什麼真相?真相就是,我贏了!”
“這麼說,你所做的一切隻是打著仇恨的幌子?”我平靜的陳述道。
“……當然!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是的。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我閉上嘴巴。
父親,你看……你的想法果然是錯的。所以現在,你已經無法阻止我……
“現在,開始吧!”晴·皇看了一眼旁邊一個黝黑的漢子:“你一定能殺了她,對吧,帕索!”
“是!”他向晴皇行了一個禮,便轉過身,滿目殺意地看著我。
他的右手向前平伸著,不一會,一把大鐵刀便憑空出現在他的掌心。
哦,竟然不是強化係。
我迅速向四周望了望,很快就看見了十步之外一幅奴隸模樣站在人群前部的白人壯漢:前大副,稽巴·萊德蒙特;我父親最信任的人。他低著頭,絡腮胡須擋住了半邊臉,不知在想什麼。
帕索衝向我,單手掄著大刀橫劈過來。他的速度很快——起碼,像他這樣魁梧的身軀,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不錯了。雖然在我看來,這僅僅是一個慢動作。我有太多的時間躲過這一擊……可是此時,我的身體並不能和大腦完美的配合。擦著他的刀鋒,我吃力地跳開。我的肩胛骨被劃出了一道血痕。他們給我灌下的藥也開始發揮作用,隻是這麼一道小小的傷,卻有劇痛閃電般衝擊著我的神經。
他的反應出乎意料的敏捷,一擊不中,便立刻改變招式,雙手握刀柄,直刺我的心臟。黑人的眼中放出勝利的光芒——好像我已經死在他的刀下似的。
我平緩了緩呼吸,傲慢的挺直脊背,直麵呼嘯而來的刀尖,伸出一隻手臂:
“絕對力場。”
沒有什麼肉眼可見的東西出現,但那巨大的刀卻似乎狠狠地撞上了什麼堅硬的屏障,被強硬地彈開了去,空氣中傳開一陣沉重的悶響。刀身甚至被自己反彈回去的力道弄得出現了一條裂紋——當然它很快就自我修複。
我趁他們沒有反應過來,疾速連退了幾步,飛快地伸出左手,手指扣上稽巴·萊德蒙特的頸上大動脈。
我的動作非常地突然而迅速,那個被我捏住脖子的人沒能做出任何防禦。
一切在瞬間變得異常寂靜,隻有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
帕索不敢動了。晴·皇身體向前傾,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不定,隨即眼睛眯了起來,臉上漸漸浮現出嘲弄的神情。
“噢,愚蠢的人妖。”晴·皇大聲地喊道,“你在做什麼?你捏住了一個奴隸的脖子?你竟然天真的以為我們會為了救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留下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