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某天,蘇家裡憑空多出了一個道士,左手托著拂塵,右手卻把著一柄桃木劍。曰是為蘇家驅邪避難,免招惡煞相衝。
蘇家現任的家主正是當時的少爺蘇飛鴻,他本是不屑於道士的妄言論道,但是禁不住方氏的勸說,好說歹說之下,同意了那老道的作法。
那老道閉目凝思,在三炷香前振振有詞地念了一段經文,忽的右手的桃木劍橫舉於麵前,大喝一聲:“破!”於是將自己托著拂塵的左手狠狠地劃了一道,隨即將滴血著的桃木劍斜點地,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道:“蘇家正有災星降門,用紫微星象來說,水星逆轉,主家宅不寧。怕是……”
不待老道的話接下去,方氏嬌喝一聲道:“你這妖道,也就是說這災星就是我家錦兒了?”她死死地攥住帕巾,顫顫巍巍地讓丫鬟服侍著。
蘇飛鴻怎會讓自家夫人和親生女兒受這等氣,隨即作出要趕人的樣子,老道不待他發話,繼而開口道:“蘇夫人多慮了,大小姐是有貴星臨頭的,自然是大富大貴之象。怕是……另有其人。”蘇飛鴻還沒有意識到時怎麼回事。方氏就以帕捂麵,委屈地說:“老爺……都是那個女人,她就是一個災星啊!那個女嬰肯定是蘇家的災星,老爺快快將她們二人趕出這蘇家,永世不得回來!”蘇飛鴻一時也被那道士的故弄玄虛的話和方氏的眼淚給蒙蔽住了,不由得將一肚子的怒火和爹的死全部要發泄到那女子和剛出生的嬰兒身上。
一拂袖袍,便讓仆人叫那女人抱著嬰兒過來見他。
他用方氏手中的帕子輕輕地拭去了她的淚痕,柔聲道:“夫人,為夫怎會讓你和錦兒受半點委屈呢?夫人莫傷心了。”
伏在蘇飛鴻胸口方才還在哭泣的方氏,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笑容,她與那道士相視一笑,心道很快就是一場好戲要上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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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前院出了那麼大一場風波的時候,梨香正端坐在樹下,靜靜地眺望著遠方天際,眼神遊離在不知名的地方。殊不知平靜之下,未曾料及的暴風雨將迎麵而來。
遠處小徑上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她心中大喜,這些年來近幾乎從未有人踏足這竹園,莫不是他回心轉意,想起那夜的種種了。她細心地將發髻理了理,整整衣裙不願讓人瞅見她黯然失色的模樣。
一路奔波的小廝顧不得擦汗,一把拽住梨香的袖子道:“老爺叫你和小姐去前院廳堂!請速去。”未等語畢,目中早是熒光點點,她等的真的是值得麼?她從屋子裡抱起幾個月大的孩子,顧不上梳妝打扮便匆匆向著廳堂奔去。她不願意再放手了,不願意再錯過了……
在多年以後,到她韶華逝去之年,她回憶起當時聽到那消息的感覺還曆曆在目。不悔,始終不悔的癡女子。
當她趕到廳堂的時候,卻發現一個身著灰裘的老道手持桃木劍直指著她,口中還絮絮叨叨地念著什麼。
梨香疑惑不解地望向後頭,蘇飛鴻正是一臉怒相地直視著她,身畔的方氏臉上依稀還有兩條淚痕,靜靜地伏在她日思夜想的男子的胸口。
梨香啟朱唇道:“老爺……”終於再見了,她滿心歡喜得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在一邊支吾,一直喚著“飛鴻,飛鴻……”,麵前的方氏再容不得自己的夫君被這樣一個女子念叨,貝齒狠狠地咬住下唇,憐聲道:“道長,您說的災星……”
“就是她!”道士將桃木劍直指麵前這個不知所措的女子嗬斥道,“妖孽!”
梨香緊緊抱住了懷中的孩子,不可思議地望著那個正氣凜然的道士,打著顫道:“什……什麼,我……妖孽……”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一股股陰冷的涼氣直刺心頭。
低聲的辯駁在蘇飛鴻的一聲怒喝之下停住了,蘇飛鴻指著一臉錯愕的梨香,道:“果然,果然是你這賤人,你們母女都是蘇家的災星,滾……給我滾!”他大袖一拂,將桌上的茶杯儘數摔落在地上,而梨香的心也一如碎落的瓷片,一片,一片……
隨著縫隙流出的茶葉水,映上了梨香如死灰的臉,毫無生氣。
蘇家的氣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的狀態,下人們都不敢去惹震怒的老爺,也不敢去拉扯跪在地上,滿臉死灰的梨香,生怕這女人爆發出什麼驚人的行為。
“哈哈哈哈……果然還是蘇家又好戲看啊!”不遠處,蘇家門口遙遙的便傳來了爽朗的笑聲,一下一下地擊在蘇家所有人的心頭。
來人一襲紫衣大袍,腰束金帶,顯然是帝都的一位大紅大紫的官員,蘇家老爺見此情景,麵上又賠上了一層笑容,拱手道:“不知什麼風將蕭大人給吹來了,請廳裡坐。”蘇家老爺作出一個“請”的姿勢,堆起了一臉笑容。當他發現蕭大人的身後還跟著一位小姑娘的時候,麵上硬堆起的笑容立即煙消雲散。那樣貌乖巧的小姑娘,正值垂髫之年,杏眼圓臉,長得一副姣好的麵容。唯一震驚蘇家人的就是她及腰長的發。
白發勝雪,亦非凡人。
“這……?”蘇飛鴻不由得好奇這蕭大人賣的是什麼關子。
蕭大人笑笑,將小姑娘向前牽去,歎氣道:“蘇大人莫要擔心這丫頭滿頭白發,前些日子曾有高人算過,這齊雪丫頭在我蕭府定是薄命,所以我想煩勞……”不待蕭大人講話說完,蘇飛鴻就擺手道:“蕭大人,你我都是自家朋友,還客氣個什麼。您放心,這小姑娘生的水靈,我定當好生照料,不辜重托啊。”蘇飛鴻一臉真誠的模樣,蕭大人隨意扯了幾句也就放心了。
“呀,這孩子好漂亮啊!”在蘇飛鴻和蕭大人在一邊客套的時候,一個脆生生的女音響起,“若是這孩子長大後能隨我玩,可是更好了!”方才蕭大人還牽在手裡的女孩子,已經跑到了梨香的身側,捏著熟睡中的嬰兒的臉,笑得開心極了。
在另一側端坐的方氏見這情景,急急開口道:“齊雪姑娘,這恐怕不……”蘇飛鴻立馬截住了方氏要脫口而出的話,賠笑道:“拙荊不懂禮,還盼蕭大人見諒,既然小姑娘喜歡,那留下便是了。”語畢,還狠狠地剜了方氏一眼,方氏何時受過這等氣,臉色已然變得鐵青,臉色變化的還有立在一旁不知作何的道士。這一切倒是被齊雪瞅在眼裡,眼中的笑意愈發濃了。
仿佛人家愈是惱火,她的笑容愈發燦爛。
隻因這小姑娘的一句話,梨香和當時的蘇涅便留了下來。隻是後時回想,不知是好還是壞……
而梨香回去之後,再也沒有種下一棵棵的梨樹。下人見到她臉色死灰一般,心道這個女人是瘋了。
從此再也不見種樹人,隻是竹園中一直淡淡的飄著梨花香。
下人自然是不知這種香味從何而來,若是有一位品酒高人在,定會知曉,這是酒仙逝世後眾弟子都無法釀出的師父成名作:
梨香。
可惜,可惜,梨者,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