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史大人,前麵便是。”佩刀侍衛向麵前的華服男子一鞠躬,轉身離開。簫雲開笑笑,兩側的翠竹鬱鬱蔥蔥,一條竹石小徑蜿蜒而去,頗有山野風味,景色錯落有致。若說這不是宮廷之中,也是個遊玩的好去處。
繞過溪側,撥開礙事的竹葉,不遠處大約有半人高的石頭上靜靜地盤坐著一名白服男子,將手中的魚飼料撒在近身之處,望著互相爭鬥的寒冰魚微微一笑。
蕭史朗聲道:“吾皇萬安!”這華服男子麵見皇帝既不跪拜也不行禮,而端坐在石上的那人也毫不在意,隻是擺手招呼他過去。
白服男子麵前的一潭幽湖,深不見底,寒氣逼人,除了湖中的寒冰魚得以生存之外,再無其他生物可容得這逼人的寒氣。
“十裡寒湖,名不虛傳。”蕭史望著湖麵那群互相爭食而撕扯扭打的魚,麵無表情地誇道。“在我麵前,何必口是心非。”皇帝唯有在蕭史麵前不會用“朕”這個王者至尊的詞,隻用“我”來稱呼自己,笑道,“耗以重資,打造十裡寒湖的皇帝還真的是昏君啊……”他特地將昏君二字加強了音調,回頭看著蕭史的表情。
“你在我麵前,又何必表裡不一呢?”蕭史奪過白服男子手中的飼料,全部撒在寒湖之中,一粒不剩。
皇帝不僅不對蕭史的這種大逆不道,甚至可以判為重罪的行為惱火,反而笑意晏晏著道:“蕭史你可知道喂魚的樂趣麼?”
蕭史意味深長的看著皇帝一眼,不語。
“喂魚的樂趣就在於,你可以看著一群無知的魚為了一點點的食物而自相殘殺,不是很有趣麼?哈哈哈哈……”整個幽靜的翠竹林中傳來了一陣陣的笑聲,讓林外處於三月春風中的侍衛一陣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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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大夫人將軟帳放下,皺眉瞥了一直靠在桌上,憂心忡忡的蘇老爺。已經連續三日,蘇飛鴻白日都是苦皺著眉頭,臉色蒼白;而到了晚上,則夜夜噩夢不斷,總是夢見自己一連九族都被斬首示眾,每每是在血光之中醒來。
方氏移步走到蘇老爺跟前,瞧見蘇老爺的鬢角原本的青絲儘染雪色,不由得埋怨道:“你啊,這樣天天在家中憂愁,整日儘是垂頭喪氣又個什麼用?”
見自己的妻子柳眉倒豎,一臉怒相,蘇飛鴻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咆哮道:“你這婦道人家懂什麼!皇朝上下,儘是蘇家的對頭,儘是想把蘇家扳倒少個敵人。如今……”方氏被老爺這樣一吼,也不好流露出不滿的神情,悄聲道:“要不,老爺我們搬離這個是非之地,如何?”
蘇飛鴻一把推開方氏,搖頭歎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唯有求皇上最看重的蕭史大人幫忙了。”方氏攥緊了手中的方帕,在房間內踱來踱去,咬牙道:“這蕭史是皇上麵前大紅大紫的人物,要什麼沒有?我們小小蘇家怎麼求他幫忙?”
蘇飛鴻的心中早有預料,不緊不慢地道:“結親家!”
“結……親家?你不會想讓錦兒去吧?”方氏一聽此話,眉頭立即舒展了開,心想自己寶貝女兒終於可以雲開見日成為蕭史的妻室便欣喜道:“也好……”
不待方氏的話說出口,立刻被蘇飛鴻打斷,“你,你怎麼不動動腦子?”
“那……莫非是琛兒?不可不可,琛兒脾氣太倔了,萬一惹著了蕭史,我們蘇家擔待不起啊!”蘇飛鴻被方氏的一通話惱得氣結,指著方氏大罵道:“你這女人真是頭發長見識短,與蕭史結親家不過是緩兵之計,為了求得一處幫忙而已。蕭史是何人?你怎麼也不想想。此人腸子裡是九曲十八彎,我們如何是他的對手?”
方氏一時才醒悟過來,卻一臉憂色道:“可蘇家就錦兒和琛兒,還有何人?蕭史不好瞞過,我們終不好用個小丫鬟糊弄過去吧。”
蘇飛鴻得意地開口道:“彆忘了,當年的那個女人膝下還有一個賤種呢。”
方氏恍然大悟的望著夫君得意洋洋的臉,兩人相視一笑。
不料星光爍爍,樹影婆娑,隱去了一個鬼鬼祟祟伏在窗下的身影。
屋內燈火通明,兩人各有心計。
屋外點點熒光,一者挑眉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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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她都在半睡半醒之中夢見自己淩駕於九天之上,淡漠地俯視著大地上如同螻蟻一般的人們。端坐在絕望和黑暗之中,窒息的空氣籠罩著自己。
低頭,是暗色係的世界。
終日不見光明。
一片昏暗而悲傷。
然後……
她從高高的雲端跌落,在這個她鄙夷的世界裡世世輪回,身體被黑暗所撕扯,那種瀕臨死亡的痛苦,讓那個九天之上的人也感覺到了。
抬頭,才發現自己所處的環境才是真正的陰影。
隻有從高高的雲端跌落,才會好好看見整片天空的悲哀,時時盤旋在耳側。
倏地醒來,才發現額間,鼻翼,手心裡冷汗直冒,原來……是夢。
一直以來,她都活在夢中麼?
抬眸望著幽藍色的天際,淡然一笑,唯有己知。
蘇涅裹著一身月白色的單衣便出了那潮濕的小木屋,蘇錦和蘇琛的那場好戲讓她吃了不少苦頭,若不是自己鳧水遊上岸,怕是早成了那湖底的一具枯骨,幽潭數尺,不為人聞。
踏著南海竹石鋪成的小徑,熟悉的孤獨感又隨之而來,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信步走著,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