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熒光,湖畔一片輝光繚亂。
霧氣彌散,一切歸入了夜的寂靜,來若曇花,去若朝華,清於無形。卻道是一場迷夢。
厭嫌地瞅了那一池白蓮,物隨人性。那看似孤傲純潔的蓮,在日日夜夜的熏陶之下,不過空有其殼罷了。
忽的感覺身側有人,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氣息在湖畔彌漫了開。
她轉身望去,迎麵一陣幽風吹來。先是聞到了一股清幽的暗香,然後她看到了一束被風吹往前的烏黑長發和那一角隨風飄搖的白袖,與尚未退去的霧融為一體白裳。
恰似一朵九天白蓮在迷霧中忽隱忽現,裁冰為神,以月為姿。
縱然已見過無數遍,這一次卻宛若畫中人靜靜走出,她感覺到七魂六魄如亙古之水,一圈圈的蕩漾,泛起漣漪。無可把握的心緒,飄渺了開。
“你的出現,還真是煞風景呢。”蘇涅莫名沉下臉,隻為了不讓自己的心緒飄忽遊離。
塵染轉身,兩指之間夾著一朵剛折下的白蓮,如玉所砌的側臉,好比畫中人千百年的一次回首。他唇角微挑,勾畫出了一抹讓人身處世外的意境,笑道:“阿蘇,隻是想來告訴你一聲罷了。”他將指尖的白蓮小心翼翼地蹂躪著,故意讓蘇涅看到這朵白蓮在死前無力地掙紮,最後可憐的凋零,化為灰燼,隨風散去。
蘇涅冷眼看著這場好戲,等待後文。
隨著隨風化去的點點塵埃,白裳男子挑眉一笑,“阿蘇,你等十年的契機到了。”話音落地,轉身離去。那單薄的白色背影,清冷的悲涼。
到底可信你幾分?
蘇涅在白影成為一個白點的時候,終於開口道:“塵染,塵染,染儘塵埃……”
轉身,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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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大人……”自蕭史從皇帝那邊回來之後便是一臉陰沉,然後就是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至今為止還沒有人敢進去。
月明端著食盒在書房門口已經苦苦站了半個時辰,實在擔心裡麵蕭史大人的身體,才戰戰地開口道:“大人,吃點飯吧,不然對身子不好。”月明顫抖的聲音連自己都聽出來了,對於裡麵這個人他又敬又怕。
自從他不再是蕭雲開,自從他成為那個皇帝身邊的紅人,自從他變成蕭史之後,那個曾經溫文爾雅,麵若桃花的雲開哥哥便從人世間化為煙塵,嫋嫋散去。
“月明在想些什麼,這般入神?”一直擔驚受怕的月明都未曾聽見有人來,臉一下子漲成了紅色,抬頭望見來人是誰的時候,急急開口道:“阿初,蕭大人將自己關在書房中,道現在還沒有出來,阿初去勸勸吧!”月明的一直忍著沒有哭啼出來,此時眸中已是淚水漣漣。
蕭史如何忍心,這樣的弟弟世上早已少見,蕭史他……望著月明白嫩的臉蛋上忽然多了兩條淚痕,阿初俯下身去,輕輕將兩條痕跡拭去,安慰著哭泣的少年:“月明不哭,姐姐去和蕭史說。”她將月明手中的食盒拿過去時,才發現這少年站著已是手腳僵硬,心下又是不忍,玉手撫著少年的頭,柔聲道:“月明,時候不早,你早些睡吧。”不料月明連連搖頭,怯聲道:“我擔心……”
阿初一眼就看出這個少年時在擔心蕭史,又扯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安慰說著:“怎麼?還不相信姐姐麼?我會幫你照顧好雲開的。”說著,還露出了一個賭氣的表情,讓一臉愁容的月明臉上也綻開了一個笑容,點頭離去了。
阿初見月明漸漸走遠了,那個硬扯出來的笑容也漸漸淡了下去。她著實不希望這個純真的少年成為第二個蕭史,第二個……
她端著食盒,轉身推來那扇緊閉著的雕花木門,冷冷開口道:“月明站在門口半個時辰左右,你難道就一句話都沒有麼?”
那個早上還不可一世的男子正倚身半躺在榻上,一臉陰鬱,樣子頹唐,儼然沒有人口相傳那個英姿勃發,傲氣逼人的蕭史的模樣。
阿初移步到榻前,把食盒放在一側,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這個人,終是歎口氣,幽幽道:“蕭史這個名字,始終太沉重,沉重得你終有一天背負不起。”她斜眼瞥見地上的一封書信,確實點來說是一封書信的碎片,她俯下身去,觸到那撕裂的邊痕,一瞬間她都能感覺到那個人在撕這封信時的無儘憤怒,一把無名業火竄到心頭。
“嗬,有人想攀上你蕭史呢。”阿初勉強從撕裂的碎片中辨認出一兩個字,嘲諷道,“蕭史,沒想到你還是個人人爭要的夫婿呢。”
榻上的人緩緩睜眼,冷冷地眯著,目光宛若利刃,讓阿初頓時鋒芒在背。
果然是……生氣了?
“我若要滅了蘇家,就必須要結這門親事。”他起身推開密不透風的傳呼,朔風瞬息而至,拽起他滿頭長發。
夜幕恒遠,散布著無儘星辰。
阿初轉身,眸光瀲灩流轉,三分笑中含著三分冷冽,道:“你若隻是蕭雲開,便不會有那麼多事。”
“可惜的是,我是蕭史……”立在窗前的男子自己接下去了那句話,話語中包含著一種名為諷刺的口氣。
一時間,兩人囿在一個氣氛尷尬的環境中,都靜默下來。
“彆忘了,不論是蕭史還是雲開,都是你。”她的聲音不大,音調不高,幾乎可以說是溫文爾雅,可是每個字卻如一柄尖刀,生生的刻在了蕭史的心頭。
他恍惚間抬頭,才發現那一片曾經碧藍的天空早已被烏雲索遮替,雲開之時,便是蕭史湮滅於世。
他拂袖道:“若蕭家有一天敗了,我隻求你和月明可以安然。”阿初震驚了一下,清冷孤傲的他何時回說出這等傷感的話。蕭史說的那一天終是會來的,那隻端坐在朝堂之上,享受拜謁的帝王,也不會放過……
也隻有蕭史知道,蘇家之後,便是蕭家。
十裡寒湖,果然是透徹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