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課間時,大家又來看看她。
第三節課已上了一會,史懷遠陰陰悄悄地走到她的床前,見她沉睡不醒,就推醒她,擠著臉上的肌肉笑著說:“萬英雄啊,你彆躺在英雄的功勞薄上不動了啊!你這樣躺著,課也不上,班也不管,哪是個英雄的樣。是英雄你就得站起來,你這樣躺著,就是狗熊了。高考考砸了,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呃?”
萬青努力地睜了一下眼,覺得眼前一黑,又閉上眼。
史懷遠說:“彆裝了,不就是個胃病嗎?中國人有幾個不是有胃病的,呃。”
他拍拍自己的肚子說:“這,我還不是有胃病,我怎麼就不去躺著啊,我就堅持工作,給學生作個好榜樣嘛。跟你說啊,你的三、四節課沒人上,第三節課已快過一半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萬青迷迷糊糊的又要睡過去了。
但是,史懷遠甩門的響聲,驚醒了她。她想到三、四節課沒人上,就眯縫著眼,忍著眩暈硬撐了起來。她對自己說:“還有三天就高考了,你堅持一下,馬上就放假了,再好好地休息吧。”
她艱難地下了床,腳象踩著棉絮一樣,頭重腳輕地扶著牆,搖搖晃晃地走進教室。
她站在講台上,看見學生的臉全都是黃色的,而且還覺得學生們在不停的晃動。
她感到有些頭暈,就說:“同學們,都坐好,不要亂動,你們一動,我心裡就發慌。我把考試的試卷分析一遍,都認真點啊。我可能就是跟你們上最後一課了。”
接著,她從第一題一直講到第六題,她覺得越講精神越好。她想,這人啊還是要乾事才好,怎麼躺著時就暈得不行,這會就象沒病一樣了呢?
她繼續著:“這第六題啊,它的考點巧就巧在……”
就在這時,她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好象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地往外抓一樣,疼痛難忍,眼睛一黑,又暈倒了。
學生們嚇得大叫:“老師們快來啊!萬老師暈倒了……”
羅喜他們聞訊,全都從教室裡跑出來,應穀聲抱著她,呼喚著:“萬青,萬青,堅持啊!”
羅喜和何先中連忙把竹床擔架抬來,鋪上被,讓她躺在上麵。
大家正七手八腳地把她抬到大門口時,萬青難受地嗆出幾口血,老師們都慌亂了。
何先中喊:“快,快抬著跑!”
應穀聲說:“不能顛簸啊!”
剛好一輛中吉普車迎麵開來,停下,車上下來了一行人。
魯書記、史懷遠等校領導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一起擁上去握手,問好。
教育局的肖局長指著萬青問:“這是怎麼回事,誰啊?”
魯書記說:“她就是昨晚……”
史懷遠忙說:“哎嘿,肖局長,是一位老師病了,她經常病。”
何先中惱怒地說:“她就是昨晚把學生都救出寢室的萬老師!她不行了,你們快用車把她送到衛生院去。”
史懷遠阻攔道:“你瘋了啊你,這是領導的車,又不是救護車,你們抬去不是一樣的?”
“問題是時間來不及了!”何先中吼叫著。
魯書記慌忙說:“那我去打個招呼。”
史懷遠攔住他說:“彆去了,要是不來這車呢?他們還不是得自己抬去。”
王佐點頭哈腰地已經把那那一行人迎走了,他連連說:“各位領導,這邊請,這邊請!我們先去吃飯,然後再去看現場。哎呀,魯書記,來來來,領導們要聽您來彙報啊,”
魯書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擔架上的萬青,無奈地掉頭走了。
這時,司機已把車開走了。
羅喜失望地說:“快,彆指望了,快抬著跑!跑平穩點。”
一行人換著抬,搶著抬,把萬青抬到衛生院門口了。
楊蘭去掛號,吳蓮蓮把燙發一甩說:“先交五十元現錢。”
楊蘭在兜裡到處搜了搜,說:“我有四十元,我們是中學的,你先救人。”
吳蓮蓮又把頭發一甩,眼睛向上一翻,說:“我又不是不認識你。哼,中學的,中學的又怎麼樣?就你們老師的病多,是不是又是那個萬青啊?嗯?交一百吧!”
“為什麼啊?”楊蘭急得要哭了。
吳蓮蓮眉毛一挑,說:“她的命貴啊!”
何先中說:“彆跟她廢話!抬進去,抬進去再說。”
於是,羅喜和葉凡就往裡麵抬。
吳蓮蓮從掛號室裡跑出來,伸開雙手,阻攔著說:“哎哎哎,哪有這等事啊?一分錢不交就……”
這時珍珍放學路過這兒,見到羅喜,就問:“舅舅,怎麼啦?”
見羅喜不答,就擠過去一看,大聲地叫著:“媽媽,媽媽,怎麼是您啊?你怎麼樣啊媽媽……”
一下子撲在萬青身上聲嘶力竭地喊著,哭著。
萬青氣若遊絲,微微睜開眼,望著羅喜,手微微動了動。羅喜湊近她,她把珍珍的手放在他手裡,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一句話,兩顆珍珠般的淚滴從她微翹的美麗的眼角緩緩地流下。
一陣痛苦,把她帶到萬籟俱靜的世界,她飄蕩起來,越飄越高。她離開了她的女兒珍珍,她離開了愛她的人們。
這時,應穀聲把早上剛從武漢回來的王醫生找來了。
王醫生扒開人群,連忙聽診,立即叫道:“護士,拿癢氣,快,打點滴!”
可是針頭打不進去。
王醫生趕忙翻了翻她的眼皮,然後失望地搖了搖頭。
“哇——”珍珍大叫:“媽媽,我的媽媽!你睜開眼看看我啊,你怎麼就這樣走了呢。”
然後,跪在王醫生麵前哀求著:“好醫生啊,你救救我媽媽吧,救救她吧!我不能沒有爸爸又沒有媽媽啊……”
所有的人都放聲大哭著。
珍珍撲在萬青懷裡痛哭著,羅喜撲在珍珍身上大哭不止。
應穀聲頓時呆了,心如刀割,痛苦得五內俱焚。他一陣目眩神暈,站立不穩。順著牆壁坐在了地上,癡癡地望著地麵。
王醫生對他說:“沒辦法的,應老師。你們送晚了,早幾分鐘就有得一救。我沒有回天之力啊!我的母親也是前兩天去世的,我一把她安葬完就趕回來了。節哀吧,應老師。”
學校坍塌的學生宿舍前,史懷遠在那兒全身鼓震震,嘴巴涎噴噴地講:“各位縣委領導,各位縣教育局的領導們,這雲鳳山中學呢,也有些年數了。它的曆史呢,您們各位都比我更清楚。房屋陳舊,設備不全,學生來源不良,教師‘口味’難調。可是我們領導班子呢,絲毫沒有懈怠,從書記到主任,個個一心撲在工作上,人人忠誠於黨的教育事業。總是在有限的條件下,想千方設地法地搞好校舍管理。
就說這個宿舍吧,我們是年年修,月月查,一有風起雲湧,我們就嚇得發抖,往這裡趕。就說昨天吧,是大半夜了啊,我是冒著黑夜狂風,頂著傾盆大雨跑來的。一看勢頭不對,我們就趕緊把學生全部都轉移出來了,好險啊!我們保護了二百多個學生的性命……”
肖局長說:“你們做得對,做得好,我代表縣教育局向你們表示嘉獎!我要號召全局的領導乾部向你們學習……”
史懷遠摸摸頭上的汗,說:“哪裡哪裡……嘿嘿嘿,請縣委領導做指示。”
張副縣長說:“……這是給我們敲了一個大大的警鐘啊!二百多名學生的生命啊。所以,我們今後的工作還要做細一些,做紮實一些,要防微杜漸,防患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