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大步跨前拾起來,看也不看來電顯示,按下湊到耳邊,極為不耐地開口:“喂!”
那方傳來平直的乾澀女聲:“方世,我是鐘若晴。”
方世愣住。
玫瑰香蕈的淡淡香氣彌漫著。
水晶吊燈下,宋唯遺望著手機屏幕熄滅,抬起頭來,對楊拂葉笑了笑:“他來不了。”
楊拂葉將一塊三文魚腩放入宋唯遺的餐盤中,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打趣道:“都說你這位未婚夫是工作狂,結婚後要是冷落了你可怎麼得了?”
“不會。”宋唯遺道。
“這麼篤定?”楊拂葉托腮看宋唯遺吃下那塊三文魚腩,吃得很秀氣,小口小口的,標準的
大家閨秀,進食幾乎看不到嘴唇的翕動。
柔和的橙色光線纏繞了宋唯遺,她全身散發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味道。
楊拂葉忍不住探指撥開她的波浪卷發,露出白皙頎長的柔頸,讚歎道:“唯遺,你這麼漂亮,存心跟女人過不去麼?”
這種天生麗質的佳人,實該娶回家中好生珍藏。
宋唯遺笑得很恬靜:“拂葉,可惜了,你不是男人。”
楊拂知她取笑,啐她一口:“去你的。”她收回手來,喝下一盅黑無雙,薯燒酒特有的濃鬱勁道灌入喉頭,令她咳嗽起來,後悔自己太過豪爽,忙不迭地倒了白水喝下,感覺好受了些,才又問道,“婚禮都準備好了?”
“差不多了,大部分是方家在安排,我沒操什麼心呢。”
楊拂葉瞧她神態鎮定,自己終究沒忍住:“你的那些親戚……”
宋唯遺仿佛知曉她要說什麼,拍了拍她的手背:“他們雖然也是勢力,終究也是一家人,扯破了臉皮,到底是讓旁人看笑話。叔叔姑姑們還是要來觀禮的,伴娘選了我的幾個堂姐,拂葉,你要不要也算一個。”
楊拂葉哈哈笑著:“算了,你的那些姐姐們我又不是沒見過,喏,眼睛是這樣張的——”她兩手拇指和食指圈起放在自己頭頂上,而後揮了揮手,“算了算了,到時候我觀禮就是,懶得去觸黴頭惹不快,多沒意思。”
有時候想想,那麼複雜的宋家居然能出一個懂事又明理的宋唯遺,真是奇跡。
宋唯遺並未對楊拂葉的評論多加置辭,她淺淺地笑著,見楊拂葉的清酒紅酸梅汁快見底,於是將自己的推了過去。
門鈴響了。
宋唯遺偏過頭去:“請進。”
日式門由外被推開小縫,露出服務生的半張側臉:“客人……”
話沒說完,一隻手已扣住門,用力推開。
方世站在門口。
宋唯遺這才發覺方世冷著臉,眼中隱含著怒氣。
很顯然,在外人麵前,他努力克製著。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已從榻榻米上起身的楊拂葉滿臉狐疑地望著這對未婚夫妻。
方世率先走了出去。
宋唯遺對楊拂葉報以歉意的一笑,隨後追了出去,見方世大步走入另一間包廂。
她跟上,望著背對她而站的方世,猶豫了一下,還是關上了門。
“我不知道你會來。”她揣摩他心情很壞,試圖緩和一下氣氛,“你想吃點什麼?或者,我們可以跟拂葉一起用餐?”見方世沒有答話,她繼續說下去,“拂葉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認識她……”
方世突兀轉過身來,冷冰冰地開口:“你的朋友是誰,我沒興趣知道。”
宋唯遺微愣,雙唇抿了起來,他的陰晴不定隱約讓她不快:“方世,你該明白什麼叫基本的禮貌。如果你是來同我吵架的,對不起,恕我沒有時間奉陪。”
她轉身就走,手臂突然被人大力握住,逼她回身,不得不與方世對望。
她想甩開他,他不準,以威脅性的姿態將她俯視:“為什麼去找鐘若晴?”
宋唯遺錯愕,回想片刻,終於憶起今日下午在拂葉店裡所見的被人喚“若晴”的女子。
“我是誰?你回去問問方世啊。”
一時恍然大悟:“原來她是你的——”
她了然的神色,看在方世的眼中,已是默認。
“有意思嗎?”他逼問她,“你怕什麼威脅?耀武揚威去諷刺他人,不怕貶低你宋家大小姐的高貴身份?”
手臂傳來的疼痛令宋唯遺急於擺脫方世的鉗製:“放手!”
“宋唯遺,你也不過如此,虧我還高估了你。”
他放手,任掙紮的宋唯遺踉蹌後退,若不是身後有門支撐,她怕早已跌倒在地。
宋唯遺托著自己的手,不免心寒:“方世,你可不可以給我最起碼的信任?沒錯,我是見過鐘若晴。”她深吸了一口氣,“你何苦大肆來指責我?我甚至沒有問你跟她的關係,不是嗎?”
她告訴自己不可以生氣,不可以與他爭執,特彆是在這節骨眼上,最沒有必要搞砸彼此好不容易建立的一點友誼。
方世收斂了笑意,他走過來,輕輕執起她的手。
宋唯遺鬆了一口氣
方世抬起眼來,語氣是滲滲的寒意:“你可以問啊,為什麼不問呢?”
宋唯遺閉上了眼:“方世,你不信我。”
她的語氣疲累無力,她的指尖,在方世的手中微微顫抖。
方世有瞬間的遲疑,可鐘若晴的聲音在耳邊縈繞著——
“方世,我都放棄了,為什麼你還要讓你的未婚妻來羞辱我!”
他驀地收緊了手,突如其來的疼痛令宋唯遺睜開了雙目。
他說:“宋唯遺,你曾說過,對僅是第二次見麵的人在乎到什麼程度?這句話,我同樣可以送給你,你認為依你我照麵之情,我能對你信任到什麼程度?”
宋唯遺覺得自己心臟猛地收緊了,她望著方世逼近眼前的麵孔,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好,我問你,方世,你跟鐘若晴,是什麼關係?”
如果這是他希望從她口中聽到的,成全他又如何?
她的反應,完全不在方世的預料之內。
她沒有惶恐,沒有不安,甚至挺直了脊背,平靜地說出這番話。
那一刹那,方世覺得惱怒之極:“你聽好了,我愛若晴,在你之前,我本來就打算向若晴求婚,是你的出現毀了一切,你聽懂了嗎?”
宋唯遺安然地點了點頭:“懂了。”盯著方世,她輕輕一笑,語氣溫和卻又犀利,“你如果真愛鐘若晴,你可以為她放棄一切呀,包括方氏集團董事長的位置,不是嗎?”她的眼底浮現輕蔑,“可你沒有,你寧願選擇你不愛的我,因為與我的結合可以給你帶來最大的利益。方世,你在這裡冠冕堂皇地指責我,其實,最自私的,是你。”
她一針見血,毫不留情。
方世的臉色鐵青,低低咆哮:“住口。”
可被徹底撩撥了的宋唯遺還在挑釁:“我無須同鐘若晴計較,我一點都不羨慕她,簡單利益的交換就足以讓你放棄她。”她的眼底帶著同情的憐憫,“瞧,你的愛,多麼廉價。”
方世手背上的青筋暴露,他按住宋唯遺的肩,咬牙切齒道:“夠了”
門突然推開,本是靠在其上的宋唯遺帶著方世重心不穩地朝後倒去。
“唯遺!”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的方世見一名女子扶著宋唯遺,急急查看她手臂上的交錯的五指紅痕,怒目投向他。
這方的動靜驚擾了不少人。
宋唯遺彆過臉去:“我沒事,拂葉,我們走吧。”
她任楊拂葉扶著走過方世身旁,沒有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