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偷偷看了看周遭的傭人,小聲對唐曉昕道,“那我換衣服,你帶我去看。”
“好啊。”唐曉昕溫和地看她,“我等你。”
宋唯遺高興地叫了一聲,轉身奔上樓去。
唐曉昕望著她的背影,眼底是深深的眷戀目光。
——唯遺,你會發現,這裡,才是最適合你留下的地方。
宋唯遺紮了馬尾,在旁人指導下,用手小心將葡萄采摘下來,放入手挽的藤籃中。
唐曉昕一直跟在她身後,含笑望著她的一舉一動,並不打擾。
不多時,宋唯遺就摘了滿滿一籃。
“曉昕,你看!”她回頭,驕傲地舉起手中的藤籃,長長的馬尾掃過她的臉頰,飛揚出一道青春的弧線。
她的鼻尖,密布淺淺的薄汗。
在唐曉昕眼中,猶如玉盤上的剔透露珠。
他輕輕拭去她的汗珠。
這樣的舉止,自然而然,仿佛已做過千百次一般。
“想不想看釀酒?”他問她。
宋唯遺拍手,笑道:“我倒忘了,酒莊在法國不稱奇,這麼大的薔薇莊園,既然有葡萄園,當然也有酒莊了。”她輕輕拍了一下唐曉昕的胳膊,開了一句玩笑話,“曉昕,要放國內,你也算大地主了,難為以前那麼低調。”
“是嗎?”唐曉昕體貼地接過她的籃子,並不回應她的話,隻是牽起她的手,走過碧綠葡萄葉輝映的通道。
晨曦的朝露漸漸散了,陽光逐漸濃烈,帶著足以引發人熱情的溫度,慢慢將整個葡萄園輕柔擁入廣闊的懷抱。
清香的葡萄葉香在身邊縈繞,夾雜了遠溢而來的薰衣草與薔薇花香,在屬於地中海濕潤的空氣中絲絲散發。
他們在這古老而又浪漫的氣息中並肩而行。
工人很忙碌,但他們經過身旁之時,無不暫停手中工作致意。
所有的人都能看出,他們尊貴的主人很開心,快樂的如同一個急於獻寶的孩童,恨不得將這裡的一切都拿出來與那位美麗的宋小姐共同分享。
他們一直走到遠處的農舍,早有人等候,為他們打開大門。
宋唯遺看到很多人源源不斷地朝壓榨機中倒入新鮮的葡萄。
她看得饒有興味,依葫蘆畫瓢地也試驗了一番,卻不如人家來得熟練,反而耽誤了進度,吐了吐舌頭,還是作罷了。
身邊的唐曉昕正用法語與他人說著什麼,她不好打擾,左右看了看,發現不遠處的牆角擺著一個很大的木槽,忍不住走過去,蹲下身,摸了摸那已被磨損得很光滑的邊緣。
唐曉昕見她過去,也停止了交談,踱步到她身邊:“這是葡萄槽。”
經她提醒,宋唯遺想起了以前在電視上看過的關於法國古老的葡萄收摘釀法。據說葡萄種植者會將葡萄串倒入葡萄槽中,用腳去壓爛葡萄,直到發酵,流出葡萄汁來。而且,人們大都會合著音樂,在葡萄池裡載歌載舞,以示慶祝豐收。
她可以想象那派豐收的情景,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很有趣呢。”
葡萄槽邊緣擱上了另一隻手,與她平貼在光滑的木壁之上。
“你也可以呀。”寵溺而又縱容的語調在她耳旁響起。
她驚訝地偏頭去看唐曉昕,他笑著,不吝嗇地再重複了一遍:“為什麼不可以?”
他抬手,輕輕朝後擺了擺。
短短時間,機器的鳴叫聲就停止了。
他左右看了看,提起最近的木桶,一股腦地就將其中的葡萄串倒入了葡萄槽中。
飽滿柔軟的葡萄顆粒被傾入堅硬的木槽中,砰砰砰地炸裂開來,香甜的葡萄汁液飛濺起來,灑在兩人的身上。
宋唯遺狼狽地抹了抹臉,瞪了一眼唐曉昕。
唐曉昕卻出其不意地推了宋唯遺一把。
宋唯遺不防,跌入葡萄槽中,狼狽地跌倒在那堆葡萄上,藍色的布裙上沾染了紫色的汁漬。
唐曉昕哈哈大笑起來。
宋唯遺望著他,記憶中,沒有見過唐曉昕如此肆無忌憚的笑容,他就像古文中那謙謙如玉的君子,待人接物,光華內斂,從不曾露出肆意的一麵。
原來他也有這麼酣暢淋漓的時候啊。
他的快樂,也可以這麼簡單,真好。
她慢條斯理地脫下自己的鞋子,瞅準時機,丟向唐曉昕,正中紅心。
她惡作劇得逞,得意地衝他做了鬼臉。
唐曉昕莫可奈何地看自己上衣留下的淡紫鞋印,邊上有人要拿手帕為他擦拭,他擺了擺手:“不用。”借著對宋唯遺頷首,鼓勵道,“唯遺,試一試。”
宋唯遺低頭望自己的雙足,腳下是軟和的觸感,挺稀奇。
她動了動左腳腳尖,大腳趾陷入了那片紫色的葡萄中,然後,其他的腳趾也慢慢沒了下去。
她玩心一起,重重踩了一腳,再踩一腳,雪白的小腿上頓時紫紅沾染。
都到這份上了,不玩也太對不起自己。
她雙腳一起一落,不多時,葡萄槽中的葡萄已快爛得才不多,另一側的吐槽中,滿滿有葡萄汁緩緩流下。
“再多一些,再多一些。”她用力搗鼓,大聲笑著,不忘對唐曉昕叫道,“曉昕,你也來!”
唐曉昕挽起褲腳,倒也真的跳了進去。
她拽著他,兩個人蹦蹦跳跳,笑鬨不已。
於是,一桶一桶的葡萄汁被倒進早就廢棄不用的葡萄槽。
玩到興致酣暢,不知唐曉昕連連用法語說了什麼,本是在外麵佇立的人群先是為難地麵麵相覷,接著還是接二連三地跳了進來。
人越來越多,氣氛越來越烈,他們拉手圍著圈圈,先是亂七八糟地打亂仗,後來終於找到了一致點,逐漸整齊起來,不知是誰領的頭,有人開始唱起來,接著,是附和的歌聲,慢慢的,變成了大家都在一起唱。
宋唯遺聽不懂法語歌,感覺歌聲節奏明快熱烈,跌倒起伏,配他們這步調,相當一致。
人人都很歡暢,如早已飲下了那醇美的葡萄美酒,醉意襲人,激蕩了心底最原始的狂熱。
宋唯遺記不得他們到底踩了多久,隻記得最後累癱,七七八八地就地躺在了那一片紫紅柔軟之上。每個人,從頭到腳,都再辨不清本來的模樣。
整個農舍都靜靜的,隻有他們瘋狂之下造就的葡萄汁,沿著吐槽,不停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