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事，不是不想的，母親不在時常常獨自發怔，隻是近來也少了，想得更多的卻是如何讓日子好過些。

“靖兒，明日娘要上集市去，你在家乖乖的，多出來的飯菜中午自己熱了吃，要小心些啊，娘帶你愛吃的點心回來。”母親端了菜上桌，摸摸他的頭囑咐。

做出壓抑不住的欣喜模樣，道：“娘上集去也要小心了。”

最近的集市離家也要三十裡，每回母親帶了自己手紡的羊毛氈子去換糧食時天沒亮就要出門，比他一個人在家更要讓人擔心。

明顯母親大人不這麼想，從用晚飯到睡覺這一段時間，左叮嚀右囑咐的，總放心不下。

靜靜聽著，不去插嘴，也一點不覺得厭煩，反而格外溫暖。方圓數裡多的是蒙古牧人，他也不是女兒家，不能陪著母親說些知心的體己話的，隻有集市上偶爾有中原那裡的人來，其實母親還是很期盼每月幾次的上集的。

早早睡了，母親摸著黑又理了理第二天要帶去的物什，第二天早早的出門了。

他睜開眼朝母親鬼鬼一笑，道：“娘可要幫靖兒看看有沒有師父肯教靖兒呢。”

母親笑著戳他的額頭：“小孩子家的沒有長性，這會想起學醫了，彆一回頭把師父氣跑了，等著娘給你帶點心回來才是正理。”

他道：“那我聽娘的。”停一停，倏的坐起來又道，“可靖兒真的想學醫，將來有娘說的扁鵲華佗一份本事就好了。”

母親把他按回床上：“好好睡覺。”

似乎隻當他小孩子一時興起，搖搖頭出去了。

他睜著眼睛，說的多了母親總會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的。

故作孩童行止，不過博母親一笑，也讓她心裡好受些。心中無憂的孩子，會讓母親欣慰不少，不再總是苦苦回憶從前。雖然他內心已經是成年，故作天真有時會臉上發紅，讓母親在額上一陣亂摸以為他又發燒了，多了就讓母親笑他臉皮薄，在自家娘親身前撒嬌也會害臊。

但不是如此又會讓母親又多擔心，兩歲前呆怔的樣子母親擔心的差些病倒，更是特地跑到集市上請來位郎中好生查看，如此一來他不再敢一直靜靜用眼睛看著這個世界——像是旁觀一樣。隻能活潑好動一些，對於他的性子，雖是勉強了些，但絕不至於做不來。

做戲什麼的，皇族貴胄之家哪裡少過，何況這的確不是作假。

三個月來他得空在母親耳邊說想學醫，雖然三歲小孩子的話，更多的是被當作童言，可他不是小孩子，自然知道自己是認真的。

他從前所會，那些閒時所謂君子六藝，如今自然無用，會醫的話除了糊口，母子性命又是一道保障。

隻要能幫到母親的，他總是很感興趣，興致也很高。

母親話語裡隱隱的，似乎當年害死父親的仇家還在，報仇什麼的總會落到他頭上。算了，儘力結了父仇後安安穩穩一輩子，也好。

隻是事實與郭靖本來打算過的平靜小日子有一些不同……不淡定的說，是有很大不同，隻是帶來這種出入的開始的，不是所謂的殺父之仇未報之類的，卻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的，剛才還辛苦求著母親幫忙尋找的……師父！

他要學醫，的確是衝著保母子平安這個念頭的。

母親懷著他的時候本是患難流離之際，胎裡已經落下了不足，又是雪夜產子。雖然已是命大——雪地產子，本來非死不可的，可到底母子平安。他一生，也沒有坐過月子，雖然母親儘力保護，大漠中風沙如刀，她一路逃亡，隻求不刮到孩兒臉上罷了，但是根子已經埋下了。

他在一歲以前大小病症並沒有多少，等到母親安頓下來，卻是極凶險的大病幾場。那時候母親照顧他，暗地裡哭出的眼淚怕是有幾大缸了，他好不容易痊愈，母親已有些撐不住，好險沒有病倒。

這兩條命，真是撿來的一樣。

學醫也好，雖有一句醫者不自醫，略知一二也比遇上庸醫不自知要好。

現在的郭靖突然有些擔心，要是他師父也是個庸醫，怎麼辦？

他從前興趣廣泛，可怎麼就沒想到學些岐黃之道呢……

這是個好問題！

最後娘當真給他尋到了一個中原那裡遊方至此江湖郎中，平時在市集上給牧人看病的，都說是個善心人，醫術高不高倒不好評說，至少收錢公道。原本說是教上一月，隻願先受郭靖一拜，其餘師禮則要教過之後，看其資質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