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派不興同門相親相愛的,打打殺殺互相算計,沒有全部死光斷了傳承就好。
他從來沒有這樣清晰意識到自己是在這樣的門派裡,同門相殘乃至弑師都有過先例。
走到百丈澗,隻覺得頭頂崖壁邊上堆積的沙石微微晃動,有一些甚至滾落了下來,險險砸到他身上。段容眷當然不會聯想到什麼神異之事,他挑了挑眉,笑道:“左大小姐,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從崖頂晃過,落到他身前不遠處。借著手裡風燈,影影綽綽看清她著一身翠色衣裙,他目光下移,那雙繡鞋前端還沾著零星沙礫,像是剛才踢過砂土一般。
秋水明眸還閃著幽幽冷光,段容眷微微笑,知道每回她要下縹緲峰,心情總不會好到哪裡去。女人不好惹——尤其是敢去追殺靈鷲宮主並且到現在還獲得好好的女人。不過十年之前我們兩個之間的梁子就結大發了,不差。他續道:“砸到我不打緊,左大小姐自個小心弄痛了玉趾——怎麼不趕快下山辦事,來這裡閒晃?”
那左大小姐道:“慣例送信去,隻不過看了半場好戲,也隻看到半場。”
果然是被懷疑到要親自求證了,護主的女人,換了個主子照樣這麼瘋狂。段容眷冷道:“他還死不了,那密道師伯每月至少走上一次,沒有岔道。他總會被找到的——希望在被凍死之前。”
那左大小姐一擰眉,道:“恕阿越信不過你。”
他歎道:“禍害遺千年,他之前死不了,不會這麼簡單就交代了。”
左大小姐,也就是阿越,氣道:“鈞天部竟殺不了你。誰是禍害明眼人都看得出。”
他道:“也不知我還能活幾年,活得過師伯,替祖父親眼看著他死也就無憾了。”他眸光掃過女子依稀仍是韶華的臉,笑道:“這麼多年看下來,果真是瞧你著絳色順眼些。”
阿越嗤笑:“你還叫師伯?”
段容眷也是挑眉笑:“還能叫什麼?”他揚手擲出一物,轉身繼續下山,“彆過。”
阿越立在風口上,衣袂飛揚,一身翠色模糊不清,她轉頭遙遙望著山頂石堡,無禮無言,沒有看那點火光消失在霧氣裡。
沿著紅衣公子走過的路下峰,她好一會才想道:“這一回不知要幾年才能回來。”
還有四個月,就是十年授徒期滿的日子,她這回是得了囑咐,把信送到就不必回宮,在那裡等著就好。
她信段容眷那句“他死不了”,四月之後,那少年必定能回到那大漠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