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殿之外蕭索沉寂，和彆處一般的石板鋪地，門外兩位宮人垂首候著，一色鈞天部的黃衫。

女子走過去輕輕頷首，止住了宮人要出口的“梅姑姑”，傳話道：“進去稟告尊主，九天九部……能回的都來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要驚了殿外飄蕩的雲氣。

殿門推開，黃衫隱沒在滿室昏暗中，很快又出現，低低回道：“尊主讓梅姑姑進去。”

那梅姑姑點點頭，移步入內，裝作沒有瞧見黃衫宮人隱約乞求的神色。她很快察覺殿內滯鬱的空氣，回首看看，道：“尊主何時入的此處？”

黃衫宮人抬眼向殿內，又很快收了回來，道：“三更。”

梅姑姑抿了抿唇，門在她身後重又關上，無聲。殿門外的兩人對視一眼，適才回話的那個搖了搖頭，兩人都微微紅了眼眶。

滿室昏暗，玄色的紗重重掩下，沒有一點燭火，儘頭處是方青石棋盤。那人一身素白，待梅姑姑走到他身後十步時才道：“不必行禮。”

梅姑姑淺淺一拜道：“尊主，可要……”她心裡有點發虛，昨夜，可是六月十五啊。

葉先生俯身一子落到棋盤上，道：“沒必要了，我待會去獨尊廳，讓他們都散了吧。”

梅姑姑道：“是。”她轉過身，一聲一聲落子的聲音響在身後，還有葉先生的聲音：“梅劍，你多年不理事了。”

梅姑姑一驚，轉身拜倒：“婢子犯錯，還請尊主責罰。”

葉先生道：“起來。”又繼續道：“我隻想問，除了眷小子，昨夜還出了什麼事？”

梅劍道：“到了正午少主人還沒有到獨尊廳，昨夜……昨夜冰宮密道被開啟過。”

葉先生側過頭，忽的笑出聲來，道：“很好。”

梅劍無聲拉開大殿沉重的木門，垂首立了，不敢再輕易接話。

葉先生一直帶著笑意，走到梅劍身側的時候稍斂了些，歎道：“往後，不必對你家‘少主人’如此，我收徒不為什麼有的沒的。”若要無悲無喜，他不是神仙，可是他也不會溺死在從前裡。

何況，阿靖是誰也不像的。不像從前的自己，更不像從前的那人。

梅劍淺紅的長袖懸在半空，她神情帶一點憫色，待葉先生遠了之後勉強浮起個安慰笑容給殿門外還僵立著的黃衫宮人。

“不必在這裡候著了，知會藥房薛姑娘一聲，讓她備好少主人的藥。”她回身入殿去收拾，輕聲道：“鈞天部，不會滅的，九天九部亦然。”

昨夜那場變故，嚇怕了這兩個小姑娘，鈞天部曆來留守本宮，昨夜裡折損的全部都是鈞天部眾，該有半數了——尊主把那人的孫子養在身邊，就算瞞得再好，也終會有這一天的。隻是……如今的靈鷲九天九部，到底不比從前了。

天邊一抹晚霞，朱紫顏色蕩在蒼茫雪山環合之間。梅劍的悲色掩飾得極好，一如那些日子裡她一人整日整夜守在這座後殿之外，伴著殿裡素白人影整夜未眠一般。

……

死？

那也罷了，可是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如何甘心——這十年裡再如何，他也沒想到，會死。低低笑了幾聲，難不成這一回，還能夠轉世投胎不成。

全身像是過了水一般，靠在石壁上，闔上眼恍惚看見碧水如玉，蕩漾著一波一波要撲麵而來般。藥性上來他有些半昏半睡，意識裡的淡淡煙波，驀地有璀璨一色晃了眼，細瞧得那樣鮮活靈動的盛世金蓮。

是金蓮啊，他眯了眯眼，緩緩道：“微步淩波，原也不負了所謂的‘蓮中花更好’嗬。”卻沒有伸出手去。

袖裡的手無意識地握住了瓶子，不知材質的表麵光潤如玉，隻是有一種不可言喻的冰冷，像是活物一般要往四肢百骸裡鑽。郭靖打了一個冷顫，差點鬆手摔落瓶子，神誌卻是瞬間清明了。

是了，淩波微步。這條隧道，得借鑒這套步法的方位變幻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