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峰路十八天險的一個來回,今時的他不用多少時間,葉先生說巳時前,可現在卯時尚不到,分明是寬限了他的。
梅劍一聳肩,無所謂似的道:“沒什麼好謝的,今日尊主無事煩心罷了。”她就算想也勸不動那尊大佛的。
斜了一眼郭靖莫名蒼白的臉色,葉先生示意他不必拘禮就近坐下。
這孩子……身體沒好透就早起去泡書庫,說不定昨夜還沒好好睡!(乃真相了)不過這種明顯不同於大病初愈的蒼白還是讓他沒有辦法運起生死符照著這小徒弟的腦門拍下去。
像是驚嚇到了一般。
微不可查的歎息,他開始解說:“這套掌法取自……”
嗯?
葉先生沒過多久就注意到郭靖的異常——並不隻是臉色上。
“阿靖,到底怎麼回事?”葉先生起身,微眯起眼道:“是右眼?……你的眼傷還沒有好透?”
郭靖搖頭道:“不是。”
葉先生蹙起了眉,語調微冷了下來:“沒有下次了。”他的縱容不是給不顧惜自己身體的……傻子的。
話說到這裡他才仔細去看郭靖想要掩住的右眼,才挑起眉梢笑:“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阿靖沉不住氣了。”
郭靖撐不住麵對葉先生的目光,隻能轉過眼注目菩提翠葉,這輩子的娘親在兒時反反複複和他講的,是郭門血仇,宋金之恨——他都快要不記得的從前,遠的成了一個故事。
故事裡的亂世人心骨血相殘,寸尺之間,有的是天下權柄在手的幻夢。
少年斂下眼瞼低聲:“故事裡的人都想要天下。”
慵懶調笑的口氣,葉先生斜睨著小徒弟,道:“為帝為君可是不得清閒的。”郭靖這才回神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將心裡想的輕念出了口,斂著的眼分明墨色疊回,他卻沒有伸手再將它掩起。
在冰壁上乍然窺見自己眼目模糊倒影而驚散的心緒,被師父的漫不經心一攪合,想來反倒有點好笑了。
一目重瞳子而已,他又怎麼還會信,這是所謂天生帝王之相。
葉先生若有所思道:“重瞳之人多半是天生就走了異脈的,阿靖這樣的還真是少見,被強光晃了眼,好了後反倒顯出這般異相來。”語氣裡已帶了點興味。
郭靖用力扭過頭,提醒自己接下來的日子裡最好繞著薛素問走。
她一定會對這種罕見的實驗素材感興趣的。
最後演練過一遍這套掌法的諸般變化,葉先生淡淡說道:“明日此時,將這套掌法使上一遍給為師瞧瞧。”
梅劍已無聲走上前,將一方棋盤端正擺在菩提青蔭下,郭靖心知葉先生這時候無事便喜自弈一局,不許旁人圍觀的。
他順勢告辭,葉先生突然一字一句,將曾經說過的話又複述了一遍。
“逍遙派的弟子,不擔蒼生,隻是縱觀天下棋局。心無所羈,出世入世,但求一世逍遙。”
餘下淡淡落子聲,再無一語,郭靖眯了眼,果然一樹青蔭輕曳來去。
重瞳,不過帝王之相。
他想也不想地轉了步子,直往書庫去,早上的《諸葛銅鼓陣圖》還有數道雜批沒有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