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越卻在動作之際口唇開闔，他認得出，是在說：去救華箏。

竟是華箏？依稀記得是個偶爾跟在拖雷身邊的女孩子，粉妝玉琢的，隻是不想現在已是長成的模樣了。

郭靖點頭，便向崖邊去，因了梅超風在崖石上留下的條條鞭痕，比先前還要險上數分。他到了那伏在地上的少女身側，見她雖一副橫臥地下，不明生死的模樣，但也僅是穴道被製而已，無甚大礙。便就守在她身側防個萬一，心知那邊鬥得厲害，還是不要弄醒她的好。

馬鈺使著長劍，一派中正的名家風範，雖與阿越的路子不太相合，但他素來恭讓，也可配合得過去。但與那無量劍陣的威勢，卻是比不得的。郭靖想到這些年阿越嘴上不說，暗暗卻是較著勁，直將無量劍陣改到三人也可成勢才罷休，不由有些笑意。然而眼前這個瞎了眼的女子，卻是擋不得劍陣圍擊的，若要做到像葉先生那般的閒庭信步，或許得她師父出手才有幾分可能。

他恍惚聽到梅超風與馬鈺幾句對答，回過神來，就見梅超風哈哈一笑，說道：“多謝道長指點。”也不管身上幾處傷勢，倏地拔起身子便向崖邊掠來，銀鞭向崖石卷去，卻險險要傷到石邊的兩人。

乍眼看去極是危險一般。

馬鈺神色微驚，還未出聲提醒，有身影一閃而過，那少年已穩穩立在數步開外。他將身側攜著的華箏往阿越方向推去，一掌揮出，不見掌力如何強勁，隻有極細微的“叮叮”幾聲響在那銀鞭和石塊相交之處。倒是阿越憑了月色明亮看見幾針金光在石上借著反力疾射而去，紛紛沒入人尚淩空翻在半空的的梅超風體內。那梅超風卻也能耐，隻是身形一滯，當即便棄了鞭子，幾番借力，順著崖壁溜將下去，但見大漠上又如一道黑煙般滾滾而去。倏來倏去，如鬼如魅，雖已遠去，兀自餘威懾人。

阿越沒開口，幾下解了華箏的穴道，道：“老道士，你可是著了這瘋婆子的道兒了。”她也沒把華箏擱下，就虛扶著她一路往崖下走，邊回頭道：“她也可憐，不如暫且去車上歇息。”

郭靖應道：“也好，今日素問大約不會回來。”他見眉頭深蹙，似有隱憂，心念一閃，便道：“不知道長有何未了之事，或可襄助一二。”

馬鈺歎了一口氣道：“貧道一時不察，著了這狡婦的道兒。”

郭靖“嗯”了一聲，大約是與剛才幾句對話有乾係。馬鈺果然道：“她剛才問我一句話，我匆忙間未及詳慮，順口回答，隻怕成為日後之患。”

郭靖奇道：“這兩句話如此重要，難道是心法口訣？”

馬鈺憂心道：“正是——這鐵屍的外門功夫，已遠在貧道與……唔，左姑娘之上，就算貧道幾位師弟在此，也未必定能勝得了她。桃花島主有徒如此，真乃神人也。隻是這梅超風內功卻未得門徑。不知她在哪裡偷聽到了一些修練道家內功的奧秘，卻因無人指點，未能有成。適才她出我不意所問的那句話，必是她苦思不得其解的疑難之一。雖然我隨即發覺，未答她第二句語，但是那第一句話，也已能使她修習內功時大有精進。”

郭靖微微笑道：“桃花島一脈，與道家乾係倒是不大，梅姑娘要去這口訣，或許精益不會許多。”他注意到馬鈺臉色，又道：“馬道長？”

梅姑娘……馬鈺望了望天，這真是很新奇的稱呼。

正說話間兩人已到了馬車邊，華箏已醒了過來，拉著阿越的手絮絮的說，看到來的兩個生人，神色分明緊了緊，住口不再說了。馬鈺見狀理了理手上拂麈的銀須，識趣道：“貧道與人有約，先行一步。”

然而華箏看著郭靖，神色急切間還是有些猶豫，頓了又頓，直讓阿越看著都有些好笑起來。

“華箏真是長大了。”平平淡淡一句話，郭靖接過阿越急急遞來的暖爐，向華箏點頭致意，微帶讚許。

華箏聞言卻是將眼前人打量過一遍，見郭靖微一挑眉，才道：“郭靖？”

郭靖笑意更甚，微微俯身直將華箏眉眼也依樣細細看過一遍，“走時你才一點大，不想竟能認出我來。”他歎道：“音信斷了也有陣子了，拖雷安達可好？”

他瞳色深重，此時略略流轉間卻是淺上了幾分，華箏微微紅了臉向後退了一點，才分辯道：“我隻是，瞧著你的模樣竟想起葉先生來了——哥哥他，啊！”她忽然想起那事，臉色陰了下來，低聲急道：“爹爹不信我的話，已到王罕那裡去啦。嗯，郭靖你也知道他，就是克烈部的。我對爹爹說，桑昆叔叔和劄木合叔叔要謀害他。他哈哈大笑，說我不肯嫁給都史，膽敢捏造謊話騙他。”

她一番話說得雖雜亂，但也大概可了解發生了什麼事。

郭靖感到袖中玉管硬硬硌在臂上，垂眼斂去眸中神色，溫言道：“那便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