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衣小鬟側了頭看他，一張秀氣的臉隻得了半麵光影，勾勒得越發詭異。

她細聲細氣道：“公子爺說都史少爺自有決斷，隻是白駝山僻處昆侖——與函穀自是不同的，從來就不是一路上的。”

白駝山一行人在張家口拖遝了數日，這時郭、左兩人已到了金國帝都大興府，南來北往之客皆讚說大興府是天下第一形勝繁華之地，宋國的新都舊都，皆不如中都之盛。

隻見紅樓畫閣，繡戶朱門，雕車競駐，駿馬爭馳。高櫃巨鋪，儘陳奇貨異物；茶坊酒肆，但見華服珠履。真是花光滿路，簫鼓喧空；金翠耀日，羅綺飄香。

兩人來來往往中都也有數次了，這般氣象在彆處雖說是極難見到，但是天色陰沉，眼看著將要下雪，兩人便也沒了沿街賞玩的心思，匆匆到暫時的落腳地放了行李，才有了幾分閒心到街上去逛。

也是因為丘處機給江南七怪的信中，明說是約在中都大興府相會，此後才同往嘉興一了舊事。長街閒逛之時，也是存了一分偶然巧遇的心思，隻是朔風漸起，阿越手上有事分不開又難勸住郭靖不要出去吹風，隻能讓駕車的漢子帶了傘遠遠跟著，飄起雪來的時候也可略擋上一二。

郭靖也隻得帶上了手爐，才勉強安撫下阿越，出去之前歎了口氣，低聲道：“累了便歇著罷，手頭的東西被搶去些什麼也不打緊，再要回來，也就是了。”

阿越斜了他一眼，道：“我從前跟著殿下，才曉得丟了再要回來的活兒，不知道有多難，我是萬萬不敢這麼玩兒的。”

哪裡似你？

郭靖心裡知道，也隻是半開玩笑的語氣，道：“我自己手頭的事，還不準我躲懶麼？”

說著便緩步走開，阿越抬首剛剛趕得及看那袍袖清淡消失在樓梯轉角處，單單薄薄的碧色。再低下頭，手上執著的墨鋒已在紙上洇開一筆潑墨，緩緩暈染開來的像是萬千繁華千疊山川，卻都要借了墨裡頭的一點水意才真正風光萬裡。

到底是自己遇見了。

路過街上時，遠遠的看見極大的一塊空地上團團圍滿了人，人頭湧動的空隙間隱約瞧見“比武招親”的旗幡。郭靖怔了怔之後有點好笑，但是人群聚集處也是尋人的好地方，便在空地邊上隨便揀了茶肆進去，要了個雅間坐著看。

也是自己無聊得緊了。

他想起阿越，這樣的忙裡忙外，心心念念的也不過是劍湖邊上茶花如霞，有一日可以閒看半日浮生。

雅座在二樓上，這時候樓下圍觀的眾人連珠彩喝將起來，他低頭看，隻見一抹紅衣翩翩地退到掛著“比武招親”錦旗的旗杆之下。想來就是那比武招親的主要人物了。

“少主人，那旗下的是一對父女，那父親姓穆名易，山東人氏。比武招親隻要三十歲以下尚未婚配便可，還得勝過那女兒一拳一腳——就是那個紅衣少女。這是他們第二天做著等事，沒有遇到什麼值得說的。”

郭靖手上一頓，樓下那少女和身旁的一個中年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那中年人點點頭，向眾人團團作了一個四方揖，朗聲又是一番說辭，和剛才的人說的分毫不差。郭靖回過頭看去，正是被阿越派出的那個駕車漢子，他退開一步，道：“小人方才打聽到的，中都的‘高人俠士’多，閒著沒事兒光看熱鬨的更多。”

這時候正值樓下那叫做穆易的中年人抱拳說道：“北京是臥虎藏龍之地，高人俠士必多，在下行事荒唐，請各位多多包涵。”的時候，駕車漢子赧然道：“他昨天也是這般說辭……”

“……”郭靖一時無言，隻得點點頭，道：“比武招親……這也不是個好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