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旖綰平視他的後背,有半秒鐘的失神,隨後低下頭,輕聲說:“忘了。”
“叮”電梯到達一樓大廳,林暮言看著電梯門緩緩打開,凝步不前。白旖綰從後麵越過他,一隻腳剛邁出電梯,左手腕被重重抓住,身子隨之被大力扯回,後背撞到牆壁,凸起的蝴蝶骨處傳來疼痛。來不及呼痛,微涼的指扼住她的脖頸,卻沒有收緊,像是情人間輕柔的撫摸,林暮言俯下身,望進那純黑如陷阱的眼瞳:“忘了,寶貝你再說一次忘了?是因為那時候你在另一個男人懷裡?”
素日冷漠疏遠的眸中驟起狂風暴雨,像是要把眼前的人卷進去,粉身碎骨萬劫不複,白旖綰知道這是他暴怒前的征兆,身子向後閃躲,卻咬牙一言不發。
掐著她的手收緊,感覺到頸部動脈的跳動,愈加用力地扼住她纖細修長的脖子。林暮言沉聲逼迫:“說,有沒有想我?”
吸入肺部的空間越來越稀薄,白旖綰臉漲的通紅,嘴唇輕顫,倏地閉上眼睛,一滴眼淚滑落,順著瑩白的臉頰流到林暮言手背。手指放鬆,紅腫的指痕在細嫩的皮膚上分外顯著。溫熱的掌心撫上她的臉,聲音卻堅如鐵石:“綰綰,你不會知道,我多麼想忘記你。寧願死,也不願再想起你。”
手掌撤離,林暮言大步走出電梯,再不回頭。
白旖綰睜開眼睛,電梯門閉合,打開。閉合,打開。林暮言的身影出現,很快消失,重新出現。漸行漸遠,每一次,都出現在離她更遠的前方。
有沒有想他?她該如何回答,他希望聽她如何回答?說不止是想過而是分離的日日夜夜不曾停息地想念他,深附骨髓與生命同在,還是說她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每一個小習慣每一種偏好每一種厭惡,抑或是說每次看到與他身材相仿的背影都會追上去拍那人的肩膀,其實心裡清清楚楚不會是他,失望,然後下一次繼續心存僥幸,不知悔改地將自己千刀萬剮。
說出來又能如何?換得他微薄的同情,還是證明他魅力無邊。六年都這樣活過來,感情積壓得太久太濃烈,欲語淚先流。不如一句“忘了”,雲淡風清,忘卻前塵,從此兩不相欠,再無瓜葛。
車子駛上高架橋,一路靜靜坐在旁邊的白旖綰突然開口:“先送我回家,我要換衣服。”
林暮言看她一眼:“這樣很好,不用換了。”
“我冷。”
空調顯示車內溫度為26°,鬼都不信她會冷,但林暮言信。在下一個路口轉回市區,經過無數個紅綠燈,穿過大半個城市,把她送回位於市中心附近的公寓。
半個小時後,白旖綰下樓,一件裝束都沒變,依然是白色半長束腰風衣,裡麵穿淺紫色高領羊絨衫,下身穿裙子,衣帶隨走路帶起的風輕搖。林暮言挑眉問:“不是要換衣服?”
白旖綰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我想了想,突然覺得不冷了。”
林暮言下頜的一條肌肉抽搐,發動車子原路返回賈教授在城北郊區的住處。在同一個高架橋的同一個地點,白旖綰悠悠地說:“林總,我忘記買菜,請先載我去城西的菜市場。”
“到附近的超市買。”
“超市的菜不齊全,且不新鮮。”
“……你想好還有彆的事要一起辦嗎?”林暮言耐著性子問。
“沒了,隻買菜。”
賣菜的手裡抓著蔬菜吹噓自己田裡種的蔬菜新鮮安全無汙染,賣肉的磨刀霍霍,海鮮店裡飄出腥味兒。自行車的車鈴叮叮當當亂響,步行的主婦挎著菜籃挑選食材。一輛寶石藍的蘭博基尼跑車停在這麼煙火氣的地方,造成滑稽荒誕的效果,引來路人的側目和紛紛指點。林暮言透過車窗看著白旖綰穿梭在各個攤位,挑揀蔬菜,翻看吊在鐵鉤上的肉食,和小販討價還價,順手牽羊牽走一把香菜,,一根尾部還沾著泥土的青蔥,數隻蒜頭。臉上是自重逢之後,他見過她露出的最自然真實的笑容。
拎著大袋小袋走回來,敲他這邊的玻璃,林暮言搖下車窗,她探進頭,臉上還帶著被夕陽照射後的潮紅:“林總下來幫我挑一條鱖魚,我記得教授喜歡吃。”
林暮言皺眉:“自己挑,你知道我聞不慣魚腥味兒。”
“哦,那我一家一家慢慢找好了,反正這裡有十幾家海鮮店。”自言自語地收回腦袋。
林暮言深呼一口氣,下車跟上她,回手一甩,車門被大力關上,發出一聲巨響。白旖綰穩步向前,恍若未聞。
老板把裝著鮮活鱖魚的漁網直舉到林暮言眼前:“看這魚跳得多歡實,這可是……”林暮言截斷了他滔滔不絕的自賣自誇,後退了兩步,含糊地答應:“就這條,你收拾乾淨裝好袋子。”被匆匆打斷的店主把怨氣發在倒黴的魚頭上,拿刀背著力一拍,適才還活蹦亂跳的魚立刻暈死在案板上,任人宰割。林暮言強忍著惡心感,急步走到店外,呼吸新鮮空氣。
白旖綰滿足地窩進真皮座椅裡,扳著指頭把今晚的晚餐構思一遍:“好了我們可以走了。”嘴角不知不覺揚起狡黠的笑,像極了偷腥成功的貓。
林暮言瞅著她,輕飄飄扔來一句:“綰綰,我知道你生理期喜歡胡攪蠻纏,所以特殊時期我一向容忍你,隻是你最好知道適可而止見好就收。”
刻意咬重“一向”兩個字,白旖綰幸災樂禍的笑容立時消失無蹤,紅霞從臉頰蔓延到脖根,連耳垂也泛起淡淡的粉色。多虧這句話,接下來的時間她終於安安生生地沒再給他出任何狀況,一路無事地抵達教授家,卻已經遲到兩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