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隻是淺淺一笑轉而又愁眉不展,“我這個弟弟才是糊塗,今日他能把我這姐姐賣了,往後自己被賣了也不會知道。”她抬頭望著紇乾承基,“承基大哥,你能帶我去東宮麼,我想勸稱心離開太子。”
紇乾承基沉默不語,武媚知道這事的確讓他為難,“如意,今日時間倉促,又沒好好準備,不如寫封書信讓承基大哥帶給稱心,他若是聽了你的話自會離開。”
紇乾承基點了點頭,“武才人說的對,我在東宮是拿多少錢辦多少事,若是稱心願意離開,我馬上就能帶他走。”
如意瞧著兩人無奈地歎了口氣,“也隻能如此了。”
朝陽初升,陽光灑在武德殿的花園裡,帶著融融暖意,武媚邊走邊整理著思緒,這件事中最奇怪的當屬李元昌,他身為李世民的皇弟,居然能如此膽大包天對皇帝的妃嬪無理,紇乾承基的身份亦讓她生疑,拿錢辦事可不是尋常侍衛口中該說的話。
“如意,承基大哥武功高強,在東宮做個小小侍衛豈不可惜。”
“記得我十歲那年家鄉遭了大旱,顆粒無收,我和弟弟一路乞討來到長安差點被人販子給賣了,是大哥出手相助救了我們。” 如意的笑容很是滿足,“我們這種平民百姓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不過承基大哥會在東宮當侍衛算是稱心的引薦吧,太子對他相當器重。”
武媚默默點頭,這個紇乾承基八成是在幫太子做些見不得光的事。
兩人出了牌坊,正巧遇上了回宮的皇家儀仗,武媚瞧著那緩緩移動的朱紅華蓋織錦宮扇,腦海中浮現出李治離去時淺笑著的麵龐,她皺起了眉頭,不知他對之前的武媚了解的有多深,自己往後見到他得多長個心眼。
晌午時分,武媚和如意兩人才回到了住處。
武媚在後宮的居所是淑景殿旁的一處偏殿,名碧落軒,院中有一小片竹林,四季常綠,與當年她在吳王府的所居的院落有幾分相似,那些思念他的不眠之夜,她便會來這小竹林,清茶一盞,獨伴涼月。
淑景殿的主人是淑妃楊倩,後宮品階最高的貴、淑、德、賢四妃之一,人稱四夫人。長孫皇後死後,便是這四位皇妃共同執掌後宮。她也是吳王李恪的母親,武媚上一世的婆婆。
楊倩是前朝公主,武媚的母親楊氏亦是前朝皇族之後,楊倩將她的居所安排在淑景殿附近亦是因為有了這層關係。
武媚剛踏入院門她的貼身侍女燕兒便迎上前來,“燕兒自知攔不住小姐,小姐也該早些回來啊,一會兒小姐還要去甘露殿,遲不得。”
兩人匆匆走入了屋子,燕兒喚來侍女為武媚更衣,她是武媚府中帶來的陪嫁侍女,對她忠心不二。
昨日武媚得了皇帝李世民的詔諭,要她重回甘露殿仍在書房陪侍。這道旨意讓這個小院子裡的上上下下驚喜萬分,看來皇帝還沒把自己的主子徹底遺忘。
武媚因馴馬時割傷了獅子驄被李世民趕出書房,而後她為了泄憤在大雨天去禦苑騎馬,結果墜馬受傷,幸好被玄武門守軍李君羨救起才撿回了一條命。
這些事她都是從燕兒口中得知的,據說自己被抬回來的時候如同死人一般。
桌案上支著瑞鳥金銀錯紋銅鏡,武媚望著鏡中那略顯模糊的明媚容顏,“燕兒,梳個簡單的雲髻便可。”
燕兒停了手上動作,“小姐這是為何,今日是你重回甘露殿的日子,沒準會遇到聖上。”
她話雖這麼說手勢已經悄然改變,自家小姐說一不二的脾氣她再清楚不過了。
“這不是趕時間麼,以後有的是機會。”
對現在的武媚來說引起李世民的注意可不是她想要的。
“小姐說的是,來日方長,不過小姐往後可彆再惹惱聖上了,馴馬可不是女兒家該管的事,也難怪聖上當日要生氣……”
燕兒仍在好言相勸,武媚的腦子早已轉到了彆處。
養傷的這些日子裡她已將後宮的情況摸了個大概。李世民的後宮妃嬪可不算少,不但四妃九嬪全部滿員,三品婕妤、四品美人和五品才人各九位亦是沒有空缺,除了如意這個特例其他的都是世族大家出身的女子,剩下的有些雖無名份卻更不容小覷,例如曾是李世民弟媳的巢王李元吉妃楊氏,又如他的堂叔廬江王的小妾,可謂海納百川。
後宮既然人數眾多要出頭可不是易事,一會兒她要見的那位徐充容便是各中翹楚,她與武媚同時入宮為五品才人,比武媚還小兩歲,年初的時候已經進位九嬪之一的充容,比武媚整整高出三級。
武媚擺弄著桌上玉簪目光沉了沉,照理說徐充容與自己同為書房陪侍,應該時常會見麵,自己養傷期間她卻從未前來探望。
“燕兒,徐充容是怎樣的人。”
“小姐不是常見她麼,怎來問我,她在宮中頗有賢名,又能吟詩作畫,聖眷正隆。”
武媚淺淺一笑,她要問的可不是這個,她見燕兒拿出彩蝶金步搖直接攔住了她的手,“就戴兩支白玉花鈿吧。”
武媚披上錦緞大襖出了院子,沒走多遠便是後宮最大的湖泊南海池,池畔桃柳在這隆冬時節都是銀裝素裹,猶如玉葉瓊枝。路過淑景殿時遇到了相熟的女官上前噓寒問暖,武媚自然停下腳步一番寒暄,待她來到甘露殿已是一個時辰以後。
若是尋常當差的日子必須得在辰時前到達書房,今日她過來是為了與徐慧交接書房事務並非當差,便不用循這規矩。
甘露殿在一片高地之上,一旁的淩煙閣前幾日剛修繕一新,放置著二十四位功臣畫像。李世民是懼熱之人,這裡地勢高又廣植草木,到了夏季算是整個太極宮最涼快的地方,隻是在這寒冬臘月,此地寒風之大亦是彆處不能及的。
武媚壓著帷帽入了甘露殿,殿中傳出一道軟糯的女聲,“這一路上風大,武才人怎麼也不帶個懷爐,又病了可怎麼好。”
武媚抬頭望去,隻見一個容貌秀麗身形小巧的女子正立在東廂房門口瞧著她,她的話聲飽含關切,武媚卻看出了那雙杏眼底下透著的嘲諷之色。